第77章

皇贵妃矜傲骄横, 在圣上面前能小意温柔,待旁人是多说两句话便嫌烦,好的是养了萧庚雪这个孝顺好儿子, 大事上从不违背。

她这回把方大夫人叫过来,先问的是方府二哥, 问他具体何时归。

方家与皇贵妃是一体,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她举步维艰, 方家亦有牵扯。

方大夫人和皇贵妃是姑嫂,年纪差得大, 在皇贵妃入宫之间之前关系就比别人亲近,皇贵妃亦宠爱方大夫人女儿,她们二人是无话不谈。

旁人只知方大人和二儿子关系闹僵,但二儿子离开方府,是在皇贵妃有回省亲后, 又鲜少有人知道。

他离京这么多年来, 也没主动写过封信给方府和皇贵妃,是在生父亲和妹妹的气。

后宫水深,他一直不同意皇贵妃入宫。

方大夫人知道皇贵妃以前和家里二弟关系最好, 是被他给带大的,她叹气道:“倒不知什么时候, 但茹儿婚期将近,他做叔叔的该是要留一阵。这么多年来爹寿辰, 二弟都只是派人送礼, 这回说要回京, 把爹都高兴坏了, 他又不好在小辈面前表现,整天都板着一张脸。”

皇贵妃未着华服,一身清素,坐在美人榻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曾经冠绝京师,给方府提亲的男子里不乏权贵,但这世间掌生死大权的男人,高高坐在皇宫龙椅上。

所以皇贵妃被送进了宫。

方大夫人瞧出她有些不对,安抚几句:“圣上最宠娘娘,日后迟早会恢复娘娘位份。”

萧庚雪和虞翎之间的能换身份,是皇贵妃和方大夫人共同所为,极为冒险,但结果显而易见,方府备受荣宠多年,方府子弟出路亦广。

虞翎昨晚累得不行,今早又起得早,一通梳洗换衣之后,就被方大夫人的马车一路颠簸带来皇宫,坐在旁边听得有些打瞌睡,只揉着额边穴道让自己清醒些。

皇贵妃不说话,注意力慢慢转移到她身上,问道:“翎儿?可是身子有哪里不适?”

虞翎圆润手指尖一顿,继续慢慢轻按着,歉疚说:“我昨晚踢被子着凉,喝过药后就困,让娘娘见笑。”

屋子里有凉意,皇贵妃看她眉眼,虞翎又微偏头咳嗽一声,姑娘家纤弱招人怜,天生的身子弱。

宫里的皇子和公主,个个都是能跑能跳,皇贵妃叹出一口气,让一个宫女领她进偏殿歇息,嘱咐道:“虽是要转春,但现在还凉着,晚上多盖些,你去里边睡一会儿。”

虞翎刚出生没多久就出过意外,小婴儿只放在屋子里,什么都没干,嘴唇突然青紫,丫鬟发现得早,被大夫及时给救回来,九死一生,后又诊出脉象不对,最后好几个大夫一起商讨,才告诉虞家,小婴儿天生有心疾。

她自幼便不是好身子。

虞翎轻轻起身行礼,轻捏着手中帕子,宫女恭敬拂帘子请虞翎去偏殿,垂下的圆润珠帘衬出殿内冷冷清清,连伺候的人都不如以前多。

她在出去之前,又回头往珠帘里看了一眼,依稀听方大夫人说什么爹要给谁介绍姑娘,只顿了顿,转回身随宫女下去。

皇贵妃是方家嫡系血脉,从小受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不太可能知道这种事情里有侯府手脚,被姜家牵连到这种地步,不可能不怨,能这样没有牵挂,大抵是喜胜过恼怒。

虞翎心叹气,不想思考从前乱七八糟的事,姜大人进宫一事,瞒不过圣上,但他等到别人捅出来才开始有所动静,那皇贵妃他们所为,在他那里大概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程度。

就连她上次去绸缎庄见到圣上,亦不见他大怒,皇贵妃只要安分待着,重回高位只是时间问题。

虞翎这条命在生死一线悬得太久,看淡太多东西。

……

皇宫内苑多幽静,皇贵妃的永和宫亦如此,她被降位禁足,连皇子都只能一个月来见一次,大冷的天,能来的人更不多。

皇贵妃昨天得了圣上应许,便立马让人去给方家消息,匆促请方大夫人前来。

虞翎刚刚躺下没多久,便有宫女来禀,说娘娘来了,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皇贵妃端碗热茶过来。

永和宫拿不出多少热水给虞翎暖手暖脚,宫女只给她多盖床锦被。

方大夫人暂待在正殿内,皇贵妃亲自来寻,虞翎手肘轻撑床榻要下榻,又被皇贵妃走过来放下热茶,按回去说:“是我强行找你来,你若是不舒服,便先躺着。”

虞翎轻坐起来,靠着床榻,道:“多谢娘娘。”

皇贵妃找方大夫人,问的是她二哥,但她找虞翎,却是要说婚事,道:“我此行有难,怕是难撑过去,但你和老四的婚事不会因我有什么变,等过段时间会有人去侯府送东西,你好好在侯府好好准备着,别让你姐夫因我牵连你。”

皇贵妃是骄矜性子,和她像些的,便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方茹,只是方茹被方大夫人管着,人读书又读得多,有才气。

虞翎抬眸,和皇贵妃目光相望,问道:“娘娘真觉得我和他能成吗?”

萧庚雪承诺过虞翎不会再见姜婵,但这种事谁又也不知道真假。

若虞翎只是虞翎,她不会选择嫁他。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皇贵妃开口道:“事已至此,我能做的事也不多,庚雪厉害又孝顺,你嫁给他,不会吃亏。”

以虞家的身份,要嫁给高位,不太可能,虞翎只有嫁给萧庚雪,作为皇子妃,才能和其他的世家小姐平起平坐。

虞翎安静了一会儿,轻道:“四皇子是好,但娘娘私底下来找我,只想说这些吗?”

和萧庚雪的婚事不是不能在方大夫人面前说,托方家或萧庚雪亲自去寻她,更不引人奇怪,但皇贵妃特地把她叫来皇宫,要提的,当不止这个。

皇贵妃微顿了顿,朝外看一眼有没有人,才道:“你倒是个聪明的,我想和你说说你父亲的事,他……”

“娘娘,”虞翎轻轻打断了她,“我知道圣上不是好脾气,但他不太想管理后宫,旁人不敢招惹娘娘,只要娘娘熬得起,早晚会坐回自己的位置。”

圣上不常踏入后宫,对美色淡漠,皇贵妃的骄横性子替他挡了不少后宫事。

皇贵妃皱眉,正想说自己要说的不是他,就看到虞翎眼里一丝淡淡的平静,心里突然升起可怖的想法。

虞翎回京之后住在侯府,与圣上不过几面之缘,为什么会以这般熟稔的语气提起他?又是怎么知道圣上不想管理后宫?是私底下见过他?

她陡然起身,打翻了圆桌上的茶碗,惊得后退一步,外头宫女听见声响,连忙走进来问怎么了。

皇贵妃说一声无事,让她出去。

虞翎的杏白绣花鞋放在一旁紫檀木脚踏上,被溅了几滴茶水,她身子骨弱,比皇贵妃要多出楚楚可人感,只轻抿着红润的唇,卷长睫毛下的眼眸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