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虞翎跟随谢沉珣出门过几次, 大多数都是在他无事的时候。

他不会把她卷进麻烦里,也不是很喜欢让她出现别人面前。

虞翎常年深居简出,本就不太爱出门, 没在这种事上察觉到男人的危险——谢沉珣太过于稳重内敛,少有莽撞之举, 和圣上给她的紧迫感完全不一样, 值得人依赖。

屋里的陆嬷嬷早早等她回来, 问一句肚子饿吗, 得到虞翎肯定回复后, 陆嬷嬷乐呵呵去厨房给她煮了一碗长寿面。

虞翎每年的长寿面都是她做的。

小雪貂从地上跳到虞翎双腿吱吱叫,在她裙衫上留下几只脏兮兮的小脚印, 让她不由得揉着额头,最后用条帕子给雪貂擦了擦小爪子。

虞翎原先还想把这小东西送到她姐姐那里,现在觉得那就是在给她姐姐送个祖宗。

虞翎出门一趟,容易疲倦,吃过一碗长寿面后没多久, 先去睡了一觉, 睡到傍晚等陆嬷嬷叫醒,这才打着哈欠,换身素净衣裳, 戴上帷帽,随谢沉珣出去。

京师近傍晚一般都是归家时, 除了一些爱去烟花之地的混混纨绔,少有人会在这时候出府, 这时元宵灯会早过, 虞翎也没听过有什么地方适合走动, 但谢沉珣会带她出门, 总该有他的理由。

她没问,乖得让谢沉珣在马车上亲了她几口。

灰蒙蒙的天际缓缓升起一轮弯月,虞翎下马车时,发现谢沉珣带她来的是间靠近京郊湖畔的酒楼,湖水荡漾声远远传来,精致画舫游船点上盏盏明亮烛灯,湖泊倒映出旖旎的灯色。

虞翎弯腰半站在马车上,纤细手指扶着马车边沿,朝外看一眼,视线又转回到谢沉珣身上。

谢沉珣只慢慢扶住她,让她手搭在他宽厚肩膀上,把她从马车上抱下来,道:“京师平日只有这边能放烟火,今日有烟火小宴,我定了好位置。”

虞翎修白双手抱住他的脖颈,帷帽遮住她白皙面容,她身上的柔顺粉裙摆轻垂着,干净绣花鞋轻踩住地,这时才抬头疑惑问:“那你是来见谁?”

他此行出门隐秘,没带太多侍卫,从侯府驶出来的马车甚至没有侯府的标识,若是单纯带她出门看个烟火,不用做到这种程度。

“离京要解决一些事,”谢沉珣看一眼天色,似乎觉得他们是来早了,宽大手掌牵住虞翎的小手,开口道,“先进去坐坐,这里的厨师不错。”

虞翎被他带着从后门进去,出来迎接他们的似乎是酒楼老板,他对谢沉珣恭恭敬敬,只在看到带帷帽的虞翎时有些惊讶,好像在想谢沉珣什么时候养的女人。

侯府私产多,直到现在虞翎仍不知有多少,她隐约察觉到这里又是和侯府有些牵连,但她不太习惯被无关陌生人打量,人微靠近些谢沉珣,纤白手指轻抓他胳膊。

酒楼老板被谢沉珣扫过一眼,立即收回了视线,连忙领他们到三楼的一间雅间。

三楼总共就有六间雅间,每间屋门口都守着两个侍卫,是侯府的人。

虞翎只看过一眼,就知道谢沉珣今天要见的人,非富即贵,或许今天带她出来,真的是顺便。

屋子檀色幔帐束在两侧,两道墙上都挂有闲情逸致的山水字画,明亮漆纱灯驱散黑暗,谢沉珣说他出门一会儿,让她一个人在屋里走走,别出去。

虞翎点头,目送他出去。

她双手轻解开帷帽系带,慢放一旁红木案桌,又轻步在屋里转了转,算是了解个大概。

没一会儿屋外有人敲两下门,进来两个丫鬟,送上咸甜糕点和热茶,几个精致碗碟摆十几种糕点,每种横叠适中三小块,琳琅满目。

丫鬟福身道:“主子说今日客少,姑娘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厨房备着人给您做。”

虞翎白天才和萧庚雪在宫里吃了些东西,回府后又吃碗面,倒没什么饿的,只摇了摇头,她们下去。

两个丫鬟恭敬退出门外,合上了门。

雕花窗子外有些奇怪响动,像是飞来了鸟,虞翎只慢慢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子望出去,除了四处灯火,没看到有什么东西,反倒觉这座酒楼高,视野十分广阔,连拂来的风都有些舒适,适合看烟火。

虞翎刚刚拿过一旁叉竿支起窗子,便发觉底下宽敞平地有人望着她,楼下挂着大红灯笼,她目光从上往下望过去,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但虞翎刚刚才同他一起来,认得出他的身形。

是谢沉珣。

她愣了愣,便见有个人给了他支香,他背对她,走得远一些,蹲下来点了一条引线,又往后退开。

淡亮火花瞬间从地上刺啦响起,随后朝远处蔓延,片刻之后漆黑夜幕中便炸开一朵绚丽至今烟火,照亮虞翎愣神的眼睛。

谢沉珣此人,骨子里板正严苛,讨厌玩物丧志,亦不喜花里胡哨的东西。

短暂的花朵还没从黑幕当中消散开,又接连绽放出漂亮另一朵。

但虞翎已经有些看不清谢沉珣的身影,眼泪倏地从她眼眶里忍不住流出来,她捂住唇,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些什么。

虞翎慢慢坐在地上,头靠着膝盖哭泣,从她知道她的身份起,她就习惯于自己处理各种事,学她该学的东西,不想让人操心,也不喜欢和别人太过于亲近,除她姐姐之外,她抗拒来自别人的关心。

响亮的声响惊动四周,周围住的一堆人刚吃完晚饭正是清闲,纷纷跑出来看热闹,等这趟烟花放完了后,谢沉珣才把那支香给了侍卫,走回酒楼里。

他刚回雅间就听到她的哭声,见到她坐在冰凉地上,当即变了脸色,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快速问道:“出什么事?心疾犯了?可吃了药?我带你去……”

虞翎扑在他怀里,放声哭出来,谢沉珣大抵是被她吓到了,沉着脸色从玄袍袖中立即掏出个白玉瓶子,喂她吃药,虞翎只抽泣着撇开头,凶巴巴说不吃。

她声音里不见虚弱难受,谢沉珣手顿了顿,这才意识到她人还好好的,只是哭得凶,有些不舒服。姑娘家身子一直不好,稍不注意就会出事,他对她的身体从未放松过。

这种天气就算再暖和,地板也是冷的,谢沉珣慢慢把药瓶放回自己袖子里,温热掌心扶着虞翎纤细后背,手缓缓把她抱起来,坐在一旁的扶手椅上,沉声道:“我只是放个烟火,有什么值得哭的?”

“你不带上我,我就不喜欢。”

虞翎坐在他的腿上,她一直被谢沉珣宠着,最是娇气,他低叹一声,手慢摸她脑袋道:“下次带你。”

她娇弱身子伏在他肩膀上抽泣道:“下次你要是再这么突然,我就不喜欢你了。”

“声音响,你离得近易受惊,”谢沉珣轻轻安抚她纤细的后背,“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