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写完后,沈朝文发了会儿呆,然后冷静地把那张纸撕了。

姜默说得对,换个角度思考,这东西不是写给对方看的,而是写给自己看的,姜默难道会因为一张纸改变吗?不会的,这东西只是徒劳地感动了自己。

要求他改变似乎也很残忍,不太合理。

撕到一半,电话响了。沈朝文看了眼来电人,谈远。这位是他曾经在红圈就职时的同事。当同事的时候他们关系很一般,交集全跟工作有关,沈朝文离职后他们关系才近了很多,主要原因大概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爱好,都特别喜欢打斯诺克。

“日历一大早就提醒我,今天是您的生日。”谈远语气上扬,“生日快乐。打算怎么庆祝?下班了去俱乐部怎么样?今天可以考虑让你几个球。”

“谢谢。怎么有时间约,这两天不出差了?”

“才做完一个IPO,最近不算很忙,跟你打球的时间肯定有。”谈远道,“怎么,你有别的安排?”

沈朝文答他:“我不在上海,来找男朋友了,改天再约吧。”

谈远哦一声,又问:“你跟姜导和好了?”

沈朝文奇怪:“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们吵架?”

谈远理所当然道:“你每次跟姜导闹别扭打球都很猛啊,我上个月都没赢过你。”

好吧。沈朝文失笑:“下次见面我一定输。”

聊了会儿生活,谈远很自然地把话题转向了工作方面,抱怨了几句合伙人难搞,客户难缠之类的话,说最近喝咖啡喝到心脏突突跳,一定要抽空去做全身检查。

没说几句,谈远毫无预兆地转了话题:“离婚官司打够了吗?”

沈朝文淡定地答:“暂时没有。”

他以前其实是一名非诉律师,主要做投资和并购,工作内容是为客户提供法律意见,控制法律风险,必要的时候参与谈判,促成合作。和诉讼律师不一样,非诉律师不穿律师袍,不打官司,沈朝文是后来才转诉讼的。

谈远继续劝他:“就应该回来继续做,去外资所也行啊,干嘛转自己不适合的领域浪费时间?”

“你怎么知道我不适合?我做得很开心,目前看来,幸福指数很高,感觉比做对冲基金企业并购什么的幸福多了。”

“是我无知了,原来打离婚官司还能提升幸福指数?”

“你来试试就知道了。”

“别扯那些,你……”

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沈朝文打断他:“行了行了,回去见。”

电话挂了。沈朝文吐了口气,把手机收好,继续专心致志地撕手里的纸。撕了会儿,他看见姜默正从路口那边走过来,手里提着什么。

他边上是一对母女。一个小姑娘被他手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还试着用手碰了碰。

很快,姜默敏感地扭过头,手也让了让——等发现到边上咬着手看他的小姑娘后,他很严肃地举起蛋糕,朝对方摇了摇头。

像是在说:不能给你。

沈朝文远远看着这一幕,没忍住笑了笑。

小姑娘晃了晃妈妈的手,指着姜默说了句什么,姜默朝对方微微欠身,又往前走了。

很淡的一个动作,值得反复欣赏。

姜默不爱打扮,日常总是穿得很随便,还很喜欢穿旧衣服。明明也是三十的人了,可身体看起来总有种单薄感,显小,给人的感觉轻柔而淡漠。

看惯了同行衣冠楚楚律界精英的模样有点审美疲劳,姜默这种干净随意的打扮让沈朝文觉得很舒服,很亲切。

还发着呆,姜默已经大步走到了他面前。

他蹲下,把那个蛋糕盒子放到沈朝文膝盖上。

“写好了吗。”姜默一边拆那个蛋糕盒子一边问,“我的缺点。”

沈朝文看了眼自己手心里的纸屑,答他:“……写了,又撕了。”

姜默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蛋糕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巴掌大的小蛋糕,涂层上是一只笑得很呆的兔子。

拆开蛋糕,姜默又严肃地拿出了一根蜡烛。

然而这玩意插上去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没火,点不了。他跟沈朝文都不抽烟,身上不可能有打火机这种东西……

姜默正打算跟抽着烟路过的大爷借个火,沈朝文一把拉住他:“不点了,大白天的,很奇怪。”

姜默十分惋惜,但由于沈朝文坚持说不,只能作罢。

沉默几秒,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沈朝文第一次在光天化日和路人的注视下过生日,心中有点感动,有点复杂,也有点不自在。

他跟蛋糕上那只兔子对视两秒,又抬头跟姜默对视了会儿。

刚想说谢谢,姜默突然眼疾手快地用勺子挖下一块蛋糕,简单粗暴地塞进他嘴里。

做得十分别扭,但还是完成了这个动作。

“生日快乐,希望你不生日也每天快乐。”顿了下,“去年忘了,以后不会忘。”

对视两秒。

沈朝文开始慢慢咀嚼嘴里的东西。

他知道姜默不喜欢做这些事情,还喂你吃东西,这应该是不可一世的姜导能想出来最肉麻的事情了,真是不得了,值得载入史册。

实在没眼看,沈朝文赶紧接过姜默那个勺子,低头默默吃了起来。

好的,我原谅他了,沈朝文想着。自己真的很好哄,一个小蛋糕就能搞定。

其实要的真的不多。

“身上还有钱买东西?”

“没了,蛋糕是我用魔法变出来的。”

“……好好说话。”

“就剩二十多块现金,只够买最小的。”姜默说,“想吃大的回去自己拿钱买,反正钱是你管着。”

他毫无理财天赋,花钱也十分随意。知道自己不适合管钱,在一起以后姜默很自觉地把钱都丢给沈朝文管了。

沈朝文闷头开始吃手里的蛋糕:“知道了。”

姜默从他手心里拿起一小片被撕碎的纸,问:“为什么撕掉。”

沈朝文答:“感觉这个方法不可行。”

姜默搭着他的腿笑:“可据说这个方法真的很有用。”

"到底谁教你的方法?"

"没有谁教我,社会上学的。"

“……你很好学。”

姜默笑了笑,托起下巴看他:“希望蛋糕能把你的嘴粘住,让我们停止争吵。”

“我本来就不想跟你吵。”沈朝文道,“是你每次都在我跟你讲道理的时候跑掉,还嫌我烦。”

“讲道理?对,你是讲道理,你讲道理就是站在那里冷漠地说一堆让人听了想吐的话。”姜默愤然道,“我听了不爽也不行?”

沈朝文不解地盯住他:“所以你想要我跟你一样情绪化地解决问题?要我跟你一样一吵就炸?”

姜默眉毛一挑:“你看,你又来了!你又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