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燕时洵垂下眼眸,看着仰头看着自己,眼神期冀纯澈的孩童。

他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年幼的南天。

以他的年龄换算,南天这个年龄的时候,他应该还在父母家中,囿于小小四方房间,并没有在集市上遇到李乘云,与其一起走南闯北,见识广阔天地。

既然如此,那,为何年幼的南天会在这里?

燕时洵丝毫没有放松下警惕心,他弯腰做出温和的态度,向小南天询问:“那你记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燕时洵一向对人冷漠,所有不熟悉他的人,都会被那张锋利到能割伤他人的俊容劝退来开。

但是,如果他想要有计划的靠近某人,以他对于生人的了解,却也算得上是轻而易举。

当他想要亲近某人,没有人会忍心拒绝这样一张俊容。

小南天也不例外。

稚童明显被刚刚燕时洵刚醒来时还没收敛的攻击性吓了一跳,但当他看到燕时洵带着笑意的面容,又犹豫了。

小南天软嫩的手指搅啊搅,然后才小声道:“因为大哥哥,是阿婆请来的客人啊。”

燕时洵闻言惊讶。

他连小时候的南天都不认识,何来认识南天的阿婆?

但是……只有一种情况,会让原本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

他现在,身处于梦境中。

燕时洵沉了沉眼眸,他随口唤道:“邺澧。”

没有人回应他。

那道令他熟悉的身影,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身边。

但是燕时洵记得很清楚,邺澧曾经向他承诺,只要他呼唤他的名字,他就会出现在他身边。

燕时洵潜意识相信邺澧对他说过的话,并且也不知从何时起,习惯了一回身就能看到邺澧的相处模式。

现在的情景,让燕时洵在排除掉邺澧欺骗他的可能性之后,就只剩下了一种猜测。

——邺澧不存在于这片天地,所以,没有回应他的呼唤。

邺澧是执掌死亡与审判的鬼神,燕时洵更是曾经在邺澧的借力之下,感受到过邺澧与大道共存的天人合一。

因此,他并不认为邺澧没有出现在此,是因为邺澧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燕时洵只以此排除掉了其他所有可能,确定了最后的猜测。

——这里,并非现实。

在燕时洵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的魂魄就已经先意识一步,选择相信了邺澧,将自己的信任和背后都交给了对方。

甚至,以对方为基准,判断现实与虚假。

在小南天好奇的眼神中。燕时洵神色平缓,像是刚刚忽然出声呼唤着邺澧名字的人,并不是自己。

“既然我是你阿婆的客人,那,你阿婆在哪?”

燕时洵蹲下身,轻笑着向小南天询问。

小南天眨了眨眼,指了指房间外面。

但在燕时洵直起身想哟向外走去时,小南天却忽然拽住了燕时洵的裤腿。

“大哥哥,你知道我的小伙伴在哪吗?”

小南天瘪着嘴巴,可怜兮兮的问:“阿婆不许我去找他们,可是,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他们,也没有和他们玩了。”

看着小南天的泪眼,燕时洵忽然想起,曾经南天在野狼峰时对所有人讲过的鬼故事。

那时候,南天说,在村子里有人被吊死在了树林中,因此阿婆不允许他出门,可是顽皮的他依旧偷溜出门,结果却在村里的三岔路口,见到了想要带走他的鬼魂。

原来……是那个时候吗。

因为小南天的话,燕时洵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在哪里。

恐怕,自己在失去意识之后,因为南天的阿婆,回到了几十年前还没有横遭毁灭的南村。

毕竟南天说过,他的老家就在南溟山的周围。

也正因为此,所以南天才会知道那些织物的含义,甚至会被师公惦念上。

燕时洵缓缓直起身,目光沉沉的向小南天刚刚指向的房间外面望去。

在院落里,一位老人鬓发已经银白,面容上的每一道皱褶间,都仿佛隐藏着过去的故事。

而她,正佝偻着腰看着自己。

似乎,她从自己醒来之前,就一直等在那里,想要向他说些什么。

无论是对面的南阿婆还是燕时洵,谁都没有穿着夏季的衣服,在这艳阳天之下,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燕时洵放开小南天,迈出长腿向外走去。

“南天说,我是你的客人。”

燕时洵轻笑着,上下打量着南阿婆的眼眸里没有多余的温度:“你没有告诉南天,他的小伙伴们都已经死了。”

“但或许,你可以告诉我。”

燕时洵的笑颜逐渐收敛,俊容一如南阿婆的面容,变得严肃而冷酷。

“你为什么,会把南天送出村子。”

“南阿婆,你当年知道,却隐瞒了南天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南村为什么从那之后消失匿迹,变成南天父母口中的禁忌,而南天数次寻找都无功而返。”

“我不认为你将我当做‘客人’带到这里,仅仅只是来见一见小时候的南天。”

“你从师公面前将我带到这里,遮蔽了对方的探查也想要告诉我的事情……是什么?”

燕时洵的目光幽深,注视着南阿婆的视线没有片刻离开她的身上。

呼唤邺澧对方却没有出现,这就像是反向的锚点,让燕时洵确认了自己所身处之地。

而在南天口中早已经应该死亡的南阿婆,还有年龄明显不对的南天,都让燕时洵意识到,恐怕他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

而是南阿婆故意所为。

一个已经死去之人,想要向自己诉说的,究竟是什么呢?

燕时洵心里本来已经有了猜测。

他不是第一次遇到类似的事情。

死去的冤魂诉苦,让自己主持公道。还有执念没有完成的魂魄,想要让自己完成最后的心愿。

无论是钱财,家人,或是怨恨,燕时洵在多年走南闯北的经历中,都已经习以为常。

然而此时,南阿婆却还是惊到了燕时洵。

南阿婆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沉沉的望着燕时洵,然后,侧身让开了通往院子外面的路。

“是非是过,岂不是一见便知?又何必问我?”

南阿婆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嗓音沙哑,像是已经几十年没有用过声带般嘶哑难听。

“就算我说了,你是会随意相信他人之人吗?”

燕时洵定定的看着南阿婆,许久,他迈开长腿,跨出房屋的门槛。

在越过南阿婆踏出院子的瞬间,一切仿佛都变了天地。

原本在房屋里时,一切都和谐安宁的环境,顷刻间乾坤变色,风雨大作。

燕时洵站在院门外,看着暴雨淋在村路上,泥泞的土地上有村妇狂奔而过。

她的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可是却丝毫没有怜惜稚儿之情,任用大雨浇到襁褓之中,而稚儿的哭喊声越来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