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第2/5页)

老人却反问:“我为什么要制止?人应该要承担自己的选择带来的后果,他们如此,我亦如此。”

“你能找过来,是有人失踪了吧,在皮影博物馆。”

官方负责人看着老人,一时陷入了迷茫。

他不知道,为何这位老人看起来与世隔绝,却知道这么多的事情。

老人活得过于透彻,万事万物在他眼中似乎都有自己的运行规律,他不会插手改变,也不会出手相救。

也因此而显得格外的冷酷。

令官方负责人光是看着他,就觉得浑身都在冷得发抖。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原本对于老人的关切也都被这份冷意压下,荡然无存。

“村子……村子是搬走了吗,还是发生了什么?您怎么会知道皮影博物馆里发生的事情,您到底是什么人?”

好半天,官方负责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线下压抑着急迫和颤抖。

老人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他咳得撕心裂肺,仿佛是要连肺都一并呕出来。每咳一声,他就压低一分脊背,整个人蜷缩在窗户前面,原本清瘦衰老的身躯显得更加凄惨。

风中残烛,一吹就会熄灭。

官方负责人立刻顾不上他原本的目的,赶快小跑过来扶住老人,急切的帮他顺着气,询问他有没有药,药放在哪里。

老人咳得说不出话,嗓子里一片血沫。

负责人见状,赶紧拉开旁边柜子的抽屉翻找着有没有药片,一般老人或者病患,都会把常用药放在离床近、一伸手就能摸得到的地方,以防半夜发病没办法及时拿到药。

他现在也只能赌一把了,要是找不到,他也不顾不上老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有无异常,准备把老人背出去,让救援队里的医疗人员先急救。

好在他运气不错,抽屉里确实放着很多药片,药片外面包着的牛皮纸上写明了用法和次数,还有对应的开药时间。

看来老人之前就看过病,是从医生手里拿的药。

这也让负责人松了口气,赶紧抖着手拆开,将药片喂给了老人。

但是负责人在想要合上抽屉的时候,却发现了不对。

类似的牛皮纸包有好几个,上面写明的时间最早的是半年前,显然已经过了牛皮纸上写的拿药期限。

也就是说,从半年前开始,老人虽然还在领药,但却不再吃药,而是全都堆在了这里。

就像是在等死一样。

半年前……正好是那个年轻人拿走了乌木神像的时候。

负责人的手指悬停在牛皮纸包上面,有些怔愣。

老人亲眼看着那几个游玩的年轻人误入了荒村,找到神庙,并且将以身镇守邪祟而死在那里的驱鬼者的尸骨扔出去,像个土匪一样,将里面的金银祭祀器皿搜刮一空。

最重要的是,拿走了那尊乌木神像。

老人没有加以制止或者提醒,只是在回来之后,就在明知自己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停了自己的药。

他忍受着身体一日复一日破败下去的疼痛,然后安静的坐在荒村里,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这到底……是为什么?

官方负责人见过很多为了活下去而不顾一切的人,哪怕害死别人的命也在所不惜,就像是长寿村里的那些村人。

但是现在他眼前的这位老人,却是一心求死。

是赎罪吗,因为做过让自己悔恨却无法弥补的事情,所以想要用死来偿还他的罪孽吗?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之前都在好好的吃药看病活下来,却偏偏是半年前?

那个乌木神像,到底是哪位神的,老人又知道些什么?

官方负责人的思绪一片混乱。

但是在昏黄的烛光下,他忽然发现,在牛皮纸包下面,还放着几张有些褪色的红纸,和几张合影的相片。

负责人好奇的瞥了一眼,然后惊呆在原地。

他的手搭在那几张红纸上,忘了自己本来想要合上抽屉的动作。

这位老人……竟然有官方认证的证书。

红底烫金的大字写的很清楚,老人姓白。

是西南皮影,第二十八代传承人。

也是西南皮影目前仅剩的唯一一位,皮影匠人。

另外几张合影里,白师傅在很多年前站在众多人前面开怀大笑,阳光正好,意气风发。

那时候,白师傅脸上还有对未来的期待。

但是现在的白师傅……却好像只剩下了一具空壳,浑浑噩噩的活着。

“世事无常,对吧?”

老人疲惫嘶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人在事业正好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想到还有一天,自己会落得个失去一切的下场。”

白师傅眨了眨眼,他靠在床头仰头看向楼板,浑浊无光的眼睛中充满了感慨。

这栋房子,曾经也充满着欢声笑语,孩童噔噔噔的从地板上跑过,欢呼雀跃的声音好像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

那时,老妻温柔关切的声音,儿子儿媳的谈笑声,朋友来访时的大笑声,还有从厨房里传来的油锅和柴火燃烧的声音……所有这一切的声音组合在一切,构建起了名为家的地方。

然而现在,一切都消失了。

老妻躺在病床上,满怀悲痛的问他,他们是不是真的做错,是他们太贪心,想要让西南皮影发扬光大,才会请了郑木匠一家来村子里定居,也让一切的祸端,因他们而起。

那时他就坐在老妻的病床旁,医院的消毒水味弥漫,却刺激得他重新想起那一个黄昏,小少年惊恐愤怒的大喊声传来,他循声去看时,在仓库里看到的已经腐败的尸体,挥之不去的苍蝇和蛆虫。

还有直冲鼻子的尸体腐臭味道。

白师傅垂着头,喉头酸紧难以回答。

老妻哭湿了枕头,没再看白师傅一眼,嘴里念叨着那可怜的孩子,还有那可怜的媳妇,都已经足月份要生产的人,竟然就这样……

被白师傅握在手心里的手,无力的滑落,砸在病床上。

老妻死不瞑目。

到死,她都不肯原谅自己和白师傅,痛心着郑师傅一家的遭遇。

白师傅红着眼圈脖颈青筋迸起,哭到干呕却连一声都发不出来。

办完了老妻的丧事,白师傅沉默的回到家,和所有家人决裂,独自住在柴房里。

直到有一天,一个青年背着木匣子,站在了村头。

他笑着向白师傅打招呼,说白叔叔,我回来了。

白师傅看着青年,数年前的一幕幕重新涌上心头。

他知道青年的身份,却不发一言,依旧像以往那样沉默寡言,像个透明人一样活在村子里。

他既没有提醒村人,也没有勇气去找青年。

老妻的死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早就压垮了白师傅。

他总是在想,如果不是他盲目的相信村人,如果不是他邀请了郑木匠一家,那郑木匠一家不会横遭此劫,他的妻子也不会怒火攻心满怀着悔恨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