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流云揽明月才是真的!

顾云起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要么就是喝多了听错了,但听墙角的暗卫们纷纷点头:没错说的就是我家少主!

谢兰亭继续感慨:“他很好。”

顾云起差点就脱口而出“可你根本没见过他”,但他好悬是忍住了。

顾云起想了想,可能是婚事谈妥后御剑宗某些人在谢兰亭耳边胡编的,心情复杂,明知故问:“是你们相处后得出的结论?”

他意在委婉的提醒谢兰亭,道听途说不可信,他顾云起不是什么好人,但谢兰亭摇摇头:“没有,我们甚至没见过面。”

没错,我在你面前你都认不出我,顾云起循循善诱:“那其实你也不够了解……”

谢兰亭斩钉截铁:“但他就是很好。”

顾云起:“……”

好,现在他怀疑谢兰亭喝醉了,醉鬼的话不能当真。

“真的,”谢兰亭自顾自道,“万般风雪催不折,自有朗心向明朝,他那样的人物,我以为永远只能在书里见,谁知道他没从书中走出来,是我走进了书里。”

谢兰亭正感慨,冷不丁手腕一沉,他回头,发现手腕被死死拽住了,顾云起下了大力气,他面颊肌肉咬紧,竭力压抑着什么,瞳孔震颤,以至于声音都有些失真,他的声音从唇缝里挤出来:“你怎么知道他万般风雪催不折?”

外人就算编,也只会编些空泛的话,毕竟在他们眼里,顾云起是个没爹娘教养,浑身上下除了父辈名声外没半点镀金处的混吃等死玩意儿。

谢兰亭总不至于告诉他,我曾通过一本书看过了顾云起的平生,别说他干了什么,就是心里想的全都一清二楚,谢兰亭也不知道面前的人怎么突然情绪就不对了,跟踩了尾巴似的。

“我当然知道,”顾云起听见谢兰亭说,“我还敢讲,这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顾云起只觉得刚才喝下去的酒后知后觉烧了起来,把他脑子都要烧糊了,谢兰亭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反正谢兰亭是清醒得很,他屈指在顾云起手腕上不轻不重一弹,顾云起下意识松开手,谢兰亭好整以暇,给顾云起的情绪找了个正当理由:“你是醉了吧?醉了就下去休息,不然我送你回客栈也行。”

顾云起按了按手腕,他本就少年老成,方才情绪破了口子没忍住,但要收也快,起码能压得面上看不出来,他心里惊涛翻涌,声线却已经恢复平常:“我没醉。”

谢兰亭打量他两眼,似乎在确认小子到底清醒不清醒,嘴上继续跟他说话:“天亮后我去一趟紫花镇,而后就直接走了。”

顾云起放下手:“你去紫花镇,是为了那些被害死的镇民?”

“我主动找了上去,总得有始有终,那些可怜人的消息总得让人知道,他们尸骨也得有人收敛。”

谢兰亭想起那些血肉无存的白骨,又叹了口气,顾云起瞧着他的侧脸,觉得谢兰亭方才说的那句“万般风雪催不折”该用在他自己身上才对,揽月仙君跌落云端,遭人背弃,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却依旧满腔诚善,还愿给那些不归人点一盏灯,即便他们从来都不认识。

不像自己,一颗心早已薄凉如水。

“如果念家已经把消息带过去了,那我看一眼就走。”谢兰亭懒懒往房顶上一躺,“去解毒,去成亲,闻人小友,咱俩该别过了。”

顾云起默然,谢兰亭笑吟吟:“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日有缘再会。诶,你要是没醉,说点什么。”

“我……感谢前辈一路的照顾和指点,受益匪浅。”顾云起道,“紫花镇一行,我也愿有始有终,天亮时带上我吧。”说着他起身,“我大概真有点醉了,下去休息一下。”

谢兰亭摆摆手:“待会儿叫你。”

顾云起心绪纷杂下了楼顶,没走出几步,却碰上了说自己忙去也的晓清风,顾云起自然而然以为他是找谢兰亭的,侧身让路:“他在楼顶。”

晓清风脚下却不动:“我来找你。”

顾云起抬眸:“我?”

晓清风:“贵人成双,我可从没说过我的贵人只他一个啊。”

顾云起刺儿都藏着掖着,面上非常温良:“小子身无长物,怎么可能是清风仙君的贵人。”

晓清风却很笃定:“我平生有两人绝不会认错,那便是我等了许久的贵人。”

就算不提晓清风编了那么多自己和谢兰亭的话本,顾云起本来就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有诸多怀疑,他淡淡道:“我恐怕帮不了仙君什么。”

晓清风并不介意:“我真心与两位交好,只希望来日二位记得我的情,我也能好过些。”

顾云起没做声,他知道如今自己不算什么,但来日等他杀了顾薄,重掌顾家,分量便不可同日而语,晓清风若真有所图也不是不可能。

但晓清风也不再多言,说完笑吟吟摇着扇子走了,好像特地走一趟,只是为了加深一下顾云起的印象。

越是搞得神神秘秘,顾云起疑心越重,但如果他的目的是让顾云起上心,那他确实成功了。

天明后,顾云起随谢兰亭去了一趟紫花镇,正好碰见念家的人过来送信,两人便在隐在暗处,听得哭声叫醒了清晨的镇子,他们将之前借来的婚服放下,又悄无声息离开了。

离开镇子的小路口,紫色的小花迎风摇曳,它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此处迎来送往,迎归人,送客行。

他们二人相识一场,交换了传讯印,谢兰亭在花前停住脚步,转身朝跟着他的顾云起道:“我们就在此处别过吧。”

顾云起也停下,他依旧以后生的姿态行了礼,话说得真心实意:“祝君一路顺遂。”

谢兰亭笑了:“少年离家游历,应是春风得意,好好享受你的人生。”

他洒脱地转身摆摆手:“后会有期。”

紫花轻摇,顾云起目送着谢兰亭离开,直到人影淹没在景中,再也瞧不见,他还定定地站着。

风景独好,离别总是静静,好让人酝酿一下情绪——可惜,顾云起没有这样的环境。

谢兰亭一消失,他身边树上立刻倒挂金钩吊下一人,抱着手臂道:“可少主你是逃婚啊,谈什么春风得意马蹄疾?”

顾云起:“……闭嘴吧。”

初一在坐在树上晃了晃脚丫子:“他回头一过门,我们就真得叫少夫人了。”

初二倒挂在树上,闭嘴了两息,就忍不住接着叭叭:“您说他成亲时看到您的脸,场面该如何精彩?”

初二满眼放着光彩,吊在树上直晃腾,顾云起看他像颗聒噪的葫芦,怎么这葫芦嘴就不能堵上呢?

他朝唯一一个没幸灾乐祸的十五道:“去找医师,准备一下去日散的第三道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