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陶烨上辈子是被烧死的。

当时,他正在一栋老旧的公寓里执行暗杀任务,不知怎的,突然有人高喊——

“着火了!”

住客们顺着公寓中唯一的楼梯向楼下逃生,一片混乱中,陶烨的暗杀计划被迫中止了。

被挤在攒动的人流里,陶烨突然看见一个小女孩正坐在楼道里大哭。

管它呢,陶烨如此想着,没有停下下楼的脚步。

可鬼使神差地,他还是返回了小女孩所在的楼层。可他回到那里时,小女孩已经不在了。

楼道里的浓烟就像是浑浊的河水,夹杂着如浪涛般呜咽的爆裂声,让陶烨感觉晕晕乎乎。

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些后悔……不是后悔返回来,而是后悔没有少抽一些烟。因为他感觉自己渐渐喘不上气来,大脑向身体放出的信号越来越少,最终趋于沉默。

没有任何戏剧性,陶烨被浓烟熏倒在楼道里。

也是这么仰躺着,在意识尚未完全丧失的最后一刻,陶烨看见一根被烧断的房梁从头顶落了下来。

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和被火焰炙烤的痛楚。

这次也要这么躺着去世吗?

一种强烈的不甘涌上陶烨的心头。

这一次是不一样的,丹的目标就是陶烨的灵魂,自然不会满足于打死他的肉身。

就算陶烨的肉身死去,丹也不会放过陶烨的灵魂。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陶烨想了很多东西,其中就有路轶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严格意义上说,我们并不算活人,不是吗?”

可是,就算是已经死过一次的陶烨,也不想再死一次。他想回到宿舍打游戏,他想再骂一骂张明鹤,他还想……

把之前在商场买到的香氛蜡烛点燃。

因为那味道很好闻,像是路轶身上的味道。

在这一刹那,一股比肋骨断裂更剧烈的疼痛出现了。疼痛流窜过陶烨的每一根神经,像是烈火一样灼烧着他身体的每一寸组织。

随着疼痛的加剧,博物馆地下一层突然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强忍着疼痛,陶烨瞪大双眼,眼前的景象让他忘记了呼吸——

空间中流动着一股明亮的火光,这火光附着在每一件事物上,这让博物馆里的一切都散发着红蓝交错的闪亮。

然而在这一片火光中,博物馆里的温度并没有变化。虽然陶烨感觉身体的所有细胞都在燃烧,但是他很清楚地感觉到,博物馆内的空气并没有被这些火焰加热。

那几只怪物已经停止了运动,僵在了原地。

从它们的身体里,不断冒出蓝色的火焰。只过了短短几秒钟,这些怪物就化为了白色的灰烬。

在化为灰烬的过程中,怪物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就被蓝色的火焰吞没了。

这之后,绝对的安静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老徐的声音,老徐说了什么陶烨没有听清,他只感觉胸腔内的出血越来越多,意识越来越模糊。

空气中飞舞着灰烬,像是在下着一场永不停歇的雪。

好累……

陶烨的身体越来越沉重,即使是躺着,也像是要向地心陷下去那样。

疼痛已让他的神经趋于麻木,但他还是嗅到,除了焦糊味儿外,一股清澈却沉重的木质香将自己环绕了起来。

……

深夜,S市的CBD灯火通明。一幢幢摩天高楼闪烁着钢铁和玻璃反射出的冰冷光芒,直冲云霄。

在这繁华与冰冷交错的市中心,坐落着几栋始建于上世纪的建筑,这些建筑现在属于S市远辽医院。

在远辽医院住院楼顶楼的VIP病房中,只点了一盏瓦数不高的床头灯。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一小圈区域,陶烨正躺在这圈光亮中央的病床上。

病床背后的看护仪器发出规律的电子机械音,给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声响。

“路处,这件事不好办。”

沈珠坐在病床旁的一张小凳上,用小刀削着一个苹果,对病床另一侧坐着的路轶说道。

她说话时,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心事堵在心口。

路轶垂眼看了眼病床上的陶烨,陶烨还在昏睡中。

灯光下,他纤长的睫毛落在下眼睑上,给脸颊的皮肤投下了一片柔羽般的阴影。

“不好办也得办。”路轶很少用如此强硬的语气说话。

沈珠削苹果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随后又继续削了起来,她沉吟了片刻,说道:

“虽然丹已经严重威胁了咱们人间办的正常工作,但是现在还不是收网的好时机。”

路轶的目光仍落在陶烨的身上,在他柔软的眼神背后,是暗流涌动的情绪。

“你把这叫做正常工作被威胁?”路轶冷冰冰地质问沈珠,似乎是在责备她不该在博物馆的行动中缺席,又好像是在责备自己没有及时赶到。

沈珠摇了摇头,将削好的苹果放在床头柜上的果盘里。果盘里放着四五个削好的苹果,它们都氧化成了深浅不一的褐色。

“我们掌握的线索还不够多。”沈珠没有因为路轶的强硬而放弃自己的坚持。

不再说话,路轶将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长叹了一口气,目光飘向窗外的城市灯火。

沈珠的情绪反而激动了些,她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继续说道:

“路处,我知道你看重陶烨有你的原因,但不能因为他打乱人间办的计划。”

路轶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仍然盯着窗外流动闪烁的灯火,没有说话。

沈珠第一次见路轶这副模样,心中仍然不忿:

“我们都知道陶烨灵魂上有一个特殊的烙印,可陶烨的规律之力少得可怜。路处,你起码给我们透个底,他究竟是什么情况。还有,今天博物馆里的灰烬……”

“够了。”

路轶冷冷地打断沈珠的话头,看了她一眼,冷冷说道,“你回去吧。”

沈珠紧锁着眉头从凳子上起身,拽过放在一边的挎包,语速极快地丢下一句:

“我明天再来看陶烨。”

说完,她就踩着高跟鞋离开了病房。

沈珠离开后不到十秒钟,陶烨就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盯着路轶。

路轶也注意到陶烨醒了,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醒了?”

陶烨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声音沙哑地开口:

“路处长,你们刚才说的烙印是什么啊?”

实际上,陶烨在路轶和沈珠的谈话开始之前就醒了。只是他感觉病房里的气氛不太对劲,才一直装睡。

路轶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过了半晌才问道:“你都听到了。”

是啊,我肯定都听到了啊!我又不是聋子!陶烨在心中吐槽道。

“为什么要瞒着我?”陶烨不依不饶地继续问。

被送到医院后,路轶已经用规律之力减轻了陶烨的伤势。所以虽然断掉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痛,但陶烨的精神头却不是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