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天色已晚,不便请女郎进来,有事请在屋外讲。”

小单将军的声音冷如寒霜,仿若贴上来的不是一个绝色美人,而是一个寻常老妪。鱼娘见过很多口是心非的男子,无论他们表现得有多清高,解开她石榴裙时都是一样的急色。

鱼娘第一次期盼屋里的人也是个好色之徒,可惜他不是。她甚至连门都进不去。

鱼娘有些急,再一次恳求,却再一次被拒。

没有办法,她只得在屋外跪下磕头,退而求次:“求郎君与我见一面,有些话必须和郎君当面说,奴对天发誓,这些话事关郎君性命。客栈后面有棵枯枣树,奴在树旁恭候郎君,望郎君速来。”

鱼娘走后,旁边一间屋走出之万,之万问:“郎君,这个营妓纠缠不休,只怕别有目的,是否让奴查查她?”

班哥道:“去听听她要说什么,不必浪费太多时间,随意处置了便是。”

客栈后面是道小河,枣树长在河边,枯萎的枝干横斜月影。夜鸟停在稻草堆上,发出鬼泣般的叫声。

此处偏僻寂静,河直通城外江道,是抛尸的好地方。

之万环视周围,在一处高高的杂草旁站定,朝树下的鱼娘招手,让她过来。

鱼娘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提裙跑过去,问:“怎么就你一个,你家主人呢?”

她在酒肆见过之万,认得他是小单将军的随从。

之万懒散散抱肩:“我家主人你不配见,有什么话对我说。”

鱼娘不死心,往之万怀里塞香袋和银子,色相钱财一并引诱:“好哥哥,求你说说情,让我见郎君一面,好否?”

之万慢条斯理嗅嗅香袋,是昂贵的香料,掂掂银子,大概有十两左右。

这么一点东西,拿来买好他,之万嫌鱼娘看不起他。

跟在宝鸾身边的人没有穷人,跟在班哥身边的人更没有穷人。

之万虽然只是个下人,而且连良籍都不是,至今是奴籍,但他今年的进项已有五六万两银子,明年也许会更多。对于忠心的人,班哥从不亏待。

万事如意四兄弟,认班哥为主后,家底可称丰厚。

鱼娘见香袋和碎银子不好使,连忙摘下头上金簪金钗,腕间的玉镯也取下,能给的全给了:“求哥哥通融一次。”

之万摇摇头,作势要走:“你不说,那算了。”

鱼娘哪能放他走,她从后面搂住之万,用自己入乐营后最擅长的生存手段求他:“好哥哥。”

之万感受着身后的酥柔香软,回头示以一笑,虽有些享受,但分得清楚,面上就一个意思: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让我瞧一瞧,你对我家郎君到底有何企图。

鱼娘又急又气,她看出这个下人没有半点动情的意思。

不敢再耗下去,索性将话说给他听:“田将军对小单将军多有怨言,白天小单将军离去后,田将军说,‘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个小子欺人太甚,竟敢瞧不起我,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干脆毁了’。”

鱼娘学田将军的口吻,又说了几句田将军要对付班哥的话,恳切地对之万表决心:“田将军在西北军中小有势力,若他要暗算郎君,只怕郎君躲不了。田将军对我还算喜爱,我愿替郎君探听消息,通风报信。”

之万听着觉得好笑,殿下身边什么样的能人没有,用得着你通风报信?

鱼娘道:“哥哥信我,田将军真的不是什么善类,他心胸狭窄,是个眦睚必报的小人。小单将军得罪他,若不未雨绸缪,迟早会被他陷害。”

之万暗想,正因田将军是小肚鸡肠的人,殿下才同他吃这顿酒。

殿下斩杀夷人部落的真木里后,真木里的儿子伊坦成了部落新头领。伊坦比他的父亲更残暴狡猾,屡屡劫杀外出巡逻的士兵和过路的商人。

他自己不露面,行踪神秘,派兵袭击也从不恋战,杀完人放完火就走。周边几个驻军地都遭到破坏,因为损失不是很严重,而且遇敌来袭是常事,若是重兵出击回应,反倒小题大做。

伊坦像是打不死的臭虫,比起其他更强劲的敌人,威胁有,但不是那么迫切需要消灭的存在,可他到处蹦跶,又很恶心人。

殿下杀了真木里,不介意再多杀一个。想早点送伊坦下去和真木里父子团聚,是殿下愿意应邀田将军的主要原因。

田将军此人,除了心眼小,再就是他有通敌的嫌疑。

殿下本来没注意田将军,他屡次往殿下面前去,殿下这才让人查了他。

之万试探鱼娘,想知道她是不是田将军派来的,田将军是否有所察觉。问了好几句,鱼娘坚持说她是为投奔小单将军而来。

之万抚上袖里的刀线,准备送鱼娘去见黑白无常。

这种人,殿下不会要她。比起放她回去打草惊蛇,还是杀了更好。

突然鱼娘说:“请哥哥替我转告小单将军,我知道他不是寻常人,他是长安的贵人,若我此次相助他……”

话音未落,脖子被人掐住。之万大惊,眼中凶光毕露:“谁告诉你,郎君是长安的贵人?”

鱼娘几乎被掐死,断断续续道:“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之万放开她:“说清楚。”

鱼娘捂着脖子,喘了好几口气,一刻不敢耽搁,沙哑着声音说:“白天田将军将我推到郎君身上,我不小心摸到郎君袖里,发现一只荷包,虽然只来得及看到边角,也能认出来,那个荷包出自宫中人之手。”

之万嘲讽:“不小心摸到?那你的手可真快。”冷面叱责她,道:“你看错了,郎君身上没有什么宫里人的荷包。”

鱼娘不理会,继续说:“我入营前出身世家,曾有幸随母入宫吃宴,绝对不会认错,那个荷包用的是上好的流光缎,锁边的纹线和织络的样式,是宫中绣娘才会的手法。”

迟疑一下,道:“虽是宫中绣娘才会的手法,但没有绣娘的针针细致。我猜想,给郎君做荷包的,定是宫中贵人,所以才会懂得宫中的绣法,却又不必精通。郎君能得宫中贵人的荷包,说明郎君也是贵人。”

之万不动声色,问:“且不说郎君是否长安贵人,你只说求什么。”

鱼娘答:“我要离开乐营,求郎君替我脱身。”

之万道:“你可以求别人,以你的姿色和聪慧,说动官员为你大费周章,应该不是难事。”

鱼娘秀致的眉眼盛满泪水,眸底却满是倔强:“他们只会纳我做妾,妾通买卖,和我现在没什么区别,都是玩物而已。我手里有些积蓄,脱籍后可以做些小生意,无需仰人鼻息。”

她含泪一笑,倔强被深情取代:“不瞒哥哥,其实外面一直有人等我,他依然愿意娶我为妻。”

之万想了想,收起刀线,对鱼娘说:“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