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东方升起红太阳(第5/11页)

第十五秒时惊天动地的巨响才姗姗来迟,可在此之前你已经遥遥目睹了世界末日的景象。

半夏缩在地下停车场里,外界的一切与她无关。

核弹爆炸的动静持续得很短,这有点出乎她的意料——白杨把核武器描述得那么可怕,她还以为会是个天崩地裂的结果,但不到一分钟半夏就听不到任何声音,梅花山庄距离爆心有五公里远,除了光、声音和震动,没什么可以触及此处。

她要在这里至少再躲两个小时。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九点二十五分。

十一点半回到地面上,带上自己的装备物资直奔南农或者南理工,一星期后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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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弹爆炸的精确时间是9点19分57.476081537419008秒后198247008538540874521457个普朗克时间。

绝对没有谁能得到比这更精准的数字。

这是刀客得到的数据。

在那一个节点,空气中的能量开始攀升,并在接下来漫长的0.047秒内上升至原本的一亿倍。

这很不寻常。

预示着此处要诞生一颗恒星。

它认为这种事在这个遵循守恒的宇宙中不可能发生,可谁也说不准,母机也说不准,母机的母机也说不准,毕竟这个宇宙在遵循守恒的同时又钟爱残缺、拥抱变化,对不确定的爱远比其他宇宙更强烈,在过去极为短暂的一百亿年里,它见过几万颗恒星的诞生和湮灭,那些星星的生死更迭快得让它反应不过来。

在接下来这个漫长的0.047秒里,刀客缓慢地思考。

很遗憾它没能思考出结果。

它不是做这个的,作为一台农用机,它不擅长思考问题,这个问题只能交给母机思考,母机拥有这颗星球上七十亿人的一切智慧,而母机的母机拥有七千亿文明的总智慧,母机的母机之上据说仍有母机。

所以它把问题交给了母机。

尽管不做指望,但它仍希望母机能给出回答。

恒星是和智慧并列的另一种伟大造物,它是宇宙的脑细胞,千亿颗脑细胞构成神经纤维束,万亿条神经纤维束构成区块和皮层,所有的区块和皮层在超高维上形成总体,亿万恒星的璀璨明灭喻示着这个宇宙在活跃地思考,毫无疑问它在思考,它思考的时间幅度跨越一切的尽头,那会是一个穷极万物的伟大问题。

刀客注视着恒星的诞生。

它仍然惦念挂在高楼上的鸟窝、马路上成群结队的野牛和马鹿,这些天它孜孜不倦来来回回地给小动物们搭窝,把它们从水沟里解救出来,尝试教授它们知识——这一切将在0.047秒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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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十一点半,半夏走出地下停车场。

她愣了一下。

半夏站在小区里,核爆后的微风中带着热量和某些东西烧焦的味道,雨衣和帽子在风中鼓动。

红色是这个世界的主色调,云层是血红色的,高楼是血红色的,树木花草也是血红色的,天空很亮,分明时间接近午夜,但光线亮得却像是下午四五点,这也是核弹爆炸所导致的吗?

半夏面向西边,那边是核弹爆炸的方向,却陡然发觉有光从东边而来,照亮了她的半边脸颊。

周围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仿佛是太阳在晚上十一点半反常地冒头了。

女孩吃惊地扭头,她看到有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

尾声

[采访实录节选·最终一日与赵博文猜想:

在2020年下半年十月国庆节假期即将结束的那天,笔者继续与白杨的访谈,下午阳光很好,窗外隐隐有小狗的叫声。

当提及整个行动的最后一步时,笔者面前这个稍显拘谨的年轻人忽然有些无所适从,他的十根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

我们都以为稳妥了。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轻声说。

你想啊,那么漫长、那么复杂、那么庞大的计划最后成功落地,谁不会松一口气呢?绝大多数人心里都有一种相当盲目的信任,对上级的、对周边人的、对指挥部的盲目信任,他们都以为把自己手上的工作做好,大计划就会取得成功,而大计划取得成功,刀客就会被消灭,世界就能得到拯救……这种想法不对。

这种想法的产生其实并非基于事实逻辑,而是来自人们对自己劳动成果的天然肯定,简单地说是自我安慰。我说。

是……是这样。

白杨点点头。

笔者看向他的眼睛,后者没有回避。

他目光的最深处仍然隐隐有什么东西沉在那儿,尽管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它都没有化开。

讲讲刀客,我对那东西的特性很感兴趣。

我岔开话题。

根据你们的猜想,刀客这东西其实是没有背面的,对吧?

白杨愣了一下,他思索了几秒钟,点点头。

确实是这样,无论你从哪个角度哪个方位去看它,都只能看到它的正面,它可以说是没有背面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

我说。

在三维空间里,一个没有背面的结构是如何存在的?

白杨摇摇头:这个没人知道,或许刀客的结构是高于三维的,或者是制造它的幕后黑手是高于三维的……这个其实很显然,它们有影响时空的能力,必然是凌驾于我们这个世界之上的。

赵老师是如何发现这一点的?

我问。

他的那个猜想——关于刀客运作规律的猜想,我们暂且称之为赵博文猜想,是怎样诞生的?

我只知道个大概,具体的细节你得去问赵叔……

白杨思索着回答。

赵叔最早发觉不对劲,是大小姐跟我们提起大眼睛永远和她对视,我们一开始以为是什么视线追踪的功能,只觉得蹊跷,于是赵叔带着这个问题回去翻资料,和项目组的专家团队讨论,我们当时手里的信息非常有限,赵叔他们就把我们第一次视频通联时的录像翻出来反复看反复看,大概是这个时候有所发现。

第一次视频通联的时候?

是的,秘密都藏在第一次视频通联的时候。

白杨笑了笑。

我们当时所有人都认为是大小姐的活动引来了在周围逡巡的刀客,不过赵叔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认为真正把刀客引到窗外驻足的是我们。

摄像机?

我立刻想到这一点。

没错,是支在房间中央的摄像头,刀客看到的不是大小姐,而是我们。

白杨说。

我手里捏着速记本,一时都忘了做记录,白杨缓慢而低沉的讲述又把我带回到人类与刀客第一次直面的那个夜晚,而这一次是截然不同的角度。

当时在场的有好几个人,我、老爹、赵叔、王叔、翘姐,都在客厅的电脑前面盯着,我们都被窗外的大眼睛吓傻了,很久以后赵叔在求证他的猜想时让我们仔细回忆当时的情况……他问我当时是不是被大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他也这么问了其他人,我们才意识到所有人虽然所处的角度不同,但分别都在与刀客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