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等你回来

世界纷繁绚烂,几乎每样事物都有数不清的替代品。

于是承诺“永远”的人越来越少,感情也不再绝对,连以血脉相连的亲情都难以保证,况乎其它。

这样看来,这句“非他不可”实在是太重了,重到程沐则觉得那只是一句用来搪塞父母的借口。

他埋下短暂留存在心底的震撼,若无其事地走进去,放下了水壶。

气氛微妙。

隔着床帘,另一张病床周围的人不断交谈,衬得他们这边无比安静。

万卫铎干笑两声,对沈靳之道:“行,我和小烁还有其他事,就先回去了。你好好养病,争取早点回来,我的项目还等着你呢。”

沈靳之睨视了他一眼,没说话。

程沐则送他们离开。

回来后,他一言不发地拆开两人送来的果篮,沉默地削着水果。

日头缓慢升起,阳光温和地洒在病房的地板上,中和着消毒水的气息。

沈靳之安静地看着程沐则,开口问道:“怎么了,你好像不太开心?”

程沐则不想那些乱糟糟的事烦扰到沈靳之,只是摇了摇头。

被削下来的苹果皮旁,沈靳之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那是一通电话,来电人没有备注。

程沐则空出一只手,抽出一张纸巾。他隔着纸巾抓起沈靳之的手机,递到他面前。

沈靳之瞟了眼来电的号码,接起电话。

整个通话,沈靳之只是在应声。

程沐则不受影响地继续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关心他们的通话内容。

沈靳之挂断电话,缓缓支起了身:“阿夏。”

程沐则抬眼。

沈靳之接着说:“刚才母亲给我打电话,说要来医院看我。”

“啊?”

程沐则舔舔嘴唇,放下了手里的水果刀:“那,那她什么时候来啊?我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

“回避?”沈靳之轻笑一声,“是要见我母亲,所以你紧张得要躲起来?”

程沐则愣怔地摇摇头。

他局促地摩挲着指尖,却还嘴硬道:“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沈靳之眼睫微弯,止住调侃,不再向下揭穿。

半晌,他又唤了一声程沐则:“上次你说想了解我,这句话还作数吗?”

程沐则没想到沈靳之会忽然提起这件事。

当时他这么说,还只是为了试探对方。

现在虽然确认了沈靳之的身份,可他还没想清楚。

万卫铎说得对,他需要慎重。

毕竟记忆里的他们明明那么亲密,到头来他却还是拒绝了沈靳之。

程沐则还不知道当年自己会做出那种决定的原因,但这种事,真的不能再发生一次了。

片刻后,沈靳之抬声道:“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用指尖抚了抚床单:“那就和你讲讲我家里的事吧。”

程沐则错愕地抬起头。

约万卫铎吃饭那次,他清楚地记得对方说过,沈靳之一向喜欢藏着情绪。

但现在,沈靳之这是在和他主动倾诉吗?

他还在惊讶,沈靳之却已经开始了。

他淡淡道:“博三那年,我父母离异,他们没有和我商量,而是选择了事后通知。我毫无准备,甚至来不及筹备最后一次家宴,以至于那段时间我都很压抑。”

说着,沈靳之的嘴角却晕开一抹笑意:“不过很幸运,我那时交了一个朋友。他热情、开朗、爱笑,任何人和他待在一起,都很难一直伤感下去。

“在他的鼓励下,我去找了母亲,要了一个理由,他们离婚的理由。”

沈靳之双眼微合,眼皮盖住了眼底的一半眸光。

“那时她和我说,其实她并不爱父亲,结婚也只是不讨厌对方而已。向现实妥协将就婚姻是她最大的遗憾,如果能重来,她会不顾一切去履行那个‘非他不可’的约定。”

得知这个听起来很意外却又好像在情理之中的理由,程沐则一时无言。

约定易许,践诺方难。

沈靳之抬眸,微弱的情绪压在他的嗓音间,在他的话音里带上少许重量。

他低声说:“我没办法改变她的遗憾,只能阻止自己发生遗憾。”

病房里一度陷入安静,房门外偶尔传来的脚步声也愈发清晰。

隔壁床打破了平静。

坐在床边的女生困惑道:“还要吃水果?你不是刚吃完吗?”

男生用近乎撒娇的语气说着:“哎呀,我就是想你照顾我嘛。”

沈靳之视线移动,落在程沐则削到一半的苹果上:“阿夏,我也想吃水果。”

他眉目柔和,眸底的光芒无声地流淌至程沐则的心坎。

那潜台词像是在说,“我也想你照顾我”。

程沐则看不得那种眼神,只好重新拿起水果刀。

午饭过后,沈靳之的母亲到了医院。

不知道是不是有职业光环加成,沈靳之的母亲自带一种高知的气质。

程沐则起身相迎,言语间充满拘谨和崇敬。

“伯母好,我是沈教授的朋友。”

听着他自我介绍的台词,沈靳之轻易便分辨出他言语中的惶窘。

他抬眸看向程沐则:“阿夏,医生上午说要开的药单,现在不去取吗?”

程沐则紧蹙眉头,正仔细思考沈靳之说的是哪件事,却蓦地看见对方小幅度地向门口指了指。

接到了沈靳之的暗示,程沐则连忙同沈母道别。

程沐则走出去了好一阵,她才靠近沈靳之床边。

她犹豫地问道:“是那个孩子吗?前几年一直跟在你身边的。”

沈靳之没有隐瞒:“嗯。”

沈母沉默下来。

她几度想开口,嘴唇却始终微颤,说不出话。

良久,沈靳之端起床头柜上程沐则倒好的水递到她面前:“该劝的话您三年前就说过了,而我的答案,还和当年一样。”

沈母定定地望着水杯,狭窄的水面上扩散开细腻的波纹,如同她的犹豫,一层接一层。

最终,她还是接起了那杯水:“我知道了。”

沈母扬起唇角,眼角的美人褶微微舒展,似是无奈又像是羡慕:“不是所有的失散都能重逢,靳之,你比我幸运得多。”

她抿了口纸杯里的水,重新放了回去:“所里还有事,我只请了一个小时的假。下个月我会空一点,能带他来我这里做客吗?”

沈靳之颔首:“如果他想的话。”

程沐则随便找了个角落待了二十多分钟才回去。

等他回病房的时候,沈母已经离开了,沈靳之挂上了下午的吊瓶,正躺在床上休息。

他没有打扰沈靳之,只是坐在一旁盯起了吊针。

直到出院,沈靳之的父亲都没有出现。程沐则不敢多问,怕引得沈靳之伤心。

出院时,沈靳之前后三次确认自己带走了袖扣才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