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残火犹不熄灭(6)(第2/3页)

姜见明失笑:“……是苹果。”

林歌也微微笑了,她垂下睫毛,忽然往前两步,整个人低头贴进了姜见明的胸口。

她将这颗“分别善恶果”塞进姜见明的手里,带着鼻音,小声说道:“这可是这个月的飞船垃圾里最好的东西,本来很多人在抢的,但是我说要把它带给你,好几个新人类都不吭声地收手了,我才能把它带回来。”

姜见明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外,“是吗?”

林歌用力点头:“你看,现在你的心愿也达成了。你把坏人教得知恩图报了,至少教会了几个。”

“所以……”

她小声说,“你吃掉这个果子,然后去死吧,好不好?”

姜见明沉默了。

他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林歌,忽然发现时间过得好快。

他捡来的女孩儿已经十六岁了,当初那个脏臭的小垃圾,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姜见明也知道,慢性晶乱发展到晚期后,患者并不一定全是转成急性的死法。

有的人神智混乱变成疯子摔死,有的人瘫痪不能自理后饿死,有的人心肺衰竭活生生憋死,还有的人是直接疼死的。

他还不想现在就寻死,但真的要熬到那个地步,叫林歌眼睁睁看着他衰败成一把枯骨吗?

就像他看着他母亲走上死路那样?

“姜,求求你……”

林歌一下子哭出了声,滚烫的眼泪掉在他的胸口,“你死掉吧,好不好?”

姜见明接过了苹果。

他低声道:“我考虑一下。”

后来林歌回忆这一刻,像姜见明这种外柔内刚到极点,在个人认定的原则上固执到甚至有些无情的人,居然能够为了她,说出“考虑一下”……

简直是人生巅峰。

……

那天夜晚,雪停了。

姜见明感觉自己的身体也是难得的良好状态,就说要独自出去冷静冷静,好好想想清楚。

他拿着苹果,披上斗篷,取出已经有些生锈的枪支。里面还有那枚留给自己的子弹。

他仔细地嘱托林歌,把母亲留下的一些芯片光脑书册手记之类都留给了女孩儿。

他缓慢地踩着雪,往远处走。

走了许久许久,大约有几个小时。

最后,姜见明爬上这一带最高的山坡。

今夜的银河额外明亮。

黑发少年低眉,摩挲着那枚苹果。过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着辽阔的星空,神色惆怅,轻轻地吐息。

不甘心啊。

怎么能甘心呢?

但凡给他一点指望……

但凡有那么一条路,一个方向,一点点的希望,他都愿意继续生不如死地挣扎下去。

惨白的手握住腰间的枪支,重复松开与握紧的动作。

忽然,远方传来隐约的隆隆异响。

姜见明下意识仰起头,眼底倒映星空,一抹赤色正划过天际。

彗星?

不对,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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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园星城的军用星舰港上,大批帝国军舰起飞时,天还未明。

这些士兵要奉旨追捕的,是已驾崩的老皇帝最小的爱子,凯奥斯殿下。

小型星舰已经驶出了第二星系,向着旧蓝母星的方向全速飞驰。

驾驶舱内,少年皇子靠在座椅上,眼神幽幽地歪着头,任铂金卷发流淌在肩膀上。

“小贱种!”

隔着通讯,安德鲁冲他狂笑,“你也知道怕了吧,晚了,晚了!”

“朕是奥丁二世,整个帝国都在朕的掌控下,你跑吧,朕看看你能跑到哪里!!”

在这位新帝身后,成排跪着是灰鸮实验室的实验员们。

他们都意识到了事态正在脱离掌控,一个个把头磕得砰砰响,乞求皇帝不要再刺激这个小怪物。

“是么?”美貌的小皇子眯起眼,“那你尽管来捉我好了,奥丁二世。”

接下来,将轮到那场最盛大的报复上演了,他暗想。

凯奥斯也知道,哪怕自己杀死了安德鲁,奥丁还有其他皇子皇女,哪怕他能屠遍所有皇族,还有帝国的千万士兵、无数机甲星舰等候着他。

亡于皇权,死在帝国兵手下,或是被关回实验室……都不能说是胜利了。

但这里还有一个更轻松便捷的办法。

晶乱潮的频率正在加快,如果人类研发不出抑制晶乱的药物,就会在绝望中一步步走向灭种。

那,只要自己死掉就好了。

下一秒,小型星舰开始自燃!

驾驶舱内红光乱闪,警报发出刺耳的嗡鸣。

凯奥斯靠在驾驶席上,爆发出一阵快意的大笑。

他看着通讯对面脸色骤然惨白,发狂般扑过来的灰鸮实验室负责人,以及尚且呆滞没有反应过来情况的安德鲁,觉得真有趣。

小怪物对生死并没有什么概念,不觉得活着有多么快活,也不觉得死亡有多么可怕。

为了这场有趣而叛逆的报复而死,并不需要他下多么大的决心。

生者的世界已经看腻了。他愿意涉过名为死亡的星河,回归永恒虚无的怀抱。

他怀着几分恶意,低声说:“再见。”

小型星舰带着熊熊火焰,加速下坠,撞向旧蓝母星最荒凉的地带。

就在凯奥斯闭上双眼的前一秒,屏幕前的侦查画面闪了闪。

地形图上出现了一个示意活人的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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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后世的小说家们如何用华丽的辞藻来诉说这一刻的宿命奇缘,如何用缱绻的字句来描述开国帝帅之间的一眼万年。

当凯奥斯心中愕然闪过一句“这里怎么会有人?”的时候——

小型星舰已经穿过了旧蓝母星的大气层,并且还在持续加速坠落。

所以,当命运的车轮逼近转折口的那一刻,实际上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可供人细思。

而多年之后,当战火的余尘落地,成为废墟上哺育新芽的沃土时,新帝国的白翡翠宫,会迎来一场清新的夜雨。

金玫瑰摇曳在凉风中,雨丝纠缠着颤抖的花儿。

“你在走神?”

宫殿深处,帝王微愠地压低了嗓音,用指腹掐住那一线清瘦的脊椎,狠狠地欺负了人一下。

立刻有发颤的哽音传来,苍白的手指紧扯着床单,哆嗦个不停。

另一只手掌覆上来,安抚般揉了两下。

“说,刚刚在想什么。”

姜见明素来沉静的眼眸失神地仰着,早已湿濡得一塌糊涂,像被反复研磨开的墨,“……别……闹了,我在想……嗯、想你……啊!”

“不信。”

喘息声伴随着细雨淹没在夜色里。

结束之后夜雨也停了,一切清静下来。床头灯还是惯例的暖黄色调,帝王靠在床头,把他的爱人连着被子一起搂在怀里,还在为那个小插曲而耿耿于怀。

“……与其说走神。”

姜见明半死不活地蹙眉闭着眼,沙哑道:“不如说走马灯,陛下。我中途感觉快死了,您反省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