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以民为本

因为持续的战争, 以及战线拉长,朝廷的税收增重,加之洪灾与干旱, 使得天下流民四起, 尤其是遭受战争的几个行省, 在火炮之下, 人变得不堪一击,医疗匮乏, 只能任由伤口溃烂,最后蔓延至全身,路上布满尸体,饿殍遍野,吸引了野兽与赤腹鹰前来啃食,难以忍受的饥饿导致了人性的扭曲,家破人亡, 流离失所,使得不少人走上了不归路, 落草为寇,烧杀抢夺。

无家可归的百姓成了流民,因为战争带来的劳动力短缺, 与火炮的可怕摧毁力,造成了大面积哦饥荒, 流民们被迫迁徙, 离开战争地带,躲避灾荒。

各省的流民变成了两派,分别往南北两个地带逃难,有些人因为北方刚经历战乱, 元气还未恢复,便选择了南方,还有些是因故土在南方,有些人则以为燕王日后会得天下,北平府才是最安全之地,于是纷纷涌入北方。

燕王没有阻止流民北上,同时流民南下的奏报也传入了朝中,朝堂上,从前张牙舞爪的文官集团如今收敛了许多嚣张气焰,战乱之下,他们不得不依靠武将们来保家卫国,于是朝廷的重心渐渐转向武官集团。

“报,斥候来报,有大量灾民向应天府赶来,足有上万人之多。”

“战争导致大批百姓无家可归,火炮摧毁了他们的栖息之地,长达两年的战争,已经陆陆续续有流民南下,凤阳府一战,殃及周边诸省,这一批灾民,必然数量不少,如今悉数朝京城涌来...”官员们议论纷纷,“京城哪里容的下这么多人。”

“灾民鱼龙混杂,绝不可放进城中来,否则京师就要乱套了。”有官员进言道。

“是啊,灾民受战争影响,已经无法勘验户籍,说不定这些人里还埋伏有燕军,如若放入城内,后患无穷啊。”

“不能放进来。”

不仅文官如此议论,就连武官也觉得放入京城不妥,文武百官达成一致,放弃流民,死守应天府。

皇太子赵旭坐在龙椅旁的朱漆座椅上,一手撑着额头,手指轻轻摩挲着翼善冠的帽沿,面对文武百官喋喋不休的议论,不胜心烦。

“好了。”赵旭开口呵止。

朝堂顿时变得安静了下来,赵旭起身,走到殿陛上的朱漆栏杆旁,“同室操戈,刀兵相向,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本宫曾在经筵听学之时,受先生教授,孟子曾说过以民为本,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今天下万民苦于战争,皆因我宗室而起,是君王之过,也是本宫监国之失。”赵旭的话,在批判父亲的过错上一点情面都没有留,“而今百姓已受家破人亡之苦,若再遭朝廷舍弃,诸卿试想,换做己身,该当如何去想朝廷呢?”

赵旭今日所言,乃是想到了曾经张九昭的教导,自己从东宫出来后,并未惩治之前依附李氏的张九昭,依旧任命为翰林学士,负责为自己讲课,“朝廷之所以失败,不就是因为民心尽失么,战争在中原,流民可去之地有二,这些南下的灾民,并未对朝廷彻底失去信心,故而才会南下,因此朝廷怎能驱赶?”

“战争持续之久,每日损耗粮饷无数,北平府也应当将要粮绝了吧,对于北上的流民,诸卿觉得,燕王与其世子,又会如何做?”赵旭问道。

文武百官相顾对视,却给不出答复,赵旭却决然道:“本宫不管燕王会如何做,既然本宫作为监国,便不会对流民置之不理,即便要付出城破的代价。”

赵旭获得武将的支持,那些极不愿意的文官也不敢多说什么,齐刷刷的跪倒道:“太子殿下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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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年轻人穿着红袍,腰间悬有金革带,手中端着笏板,稳步进入东宫,太监将其领进一座殿内,随后退下。

年轻人持笏上前,躬身道:“太子殿下。”

少年正负手站在殿内的牌匾下,盯着居安思危四个大字一动不动,发现声响后连忙转身,微笑着走上前扶起道:“先生多礼了。”

张九昭直起腰身,“殿下今日在朝堂上所言,宽宏仁德,有圣君风范。”

赵旭转身坐下,摇了摇头道:“天下安定才多久呢,便有些人按耐不住自己的野心,同室操戈,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那些百姓和我们一样,有双亲要抚养,还有妻儿要抚育,如今受战争之苦,又有多少人要失去父母与妻儿。”

张九昭忽然愣住,他从赵旭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丝的悲情,明明是少年,却感受到了晚景凄凉之意,年少的太子,有父如同无父,也许是知道没有父亲疼爱与庇佑的苦楚,而让这个锦衣玉食的储君,对于流离失所的百姓产生了怜悯之心。

“殿下心慈,但今日朝议上那些武官们的担忧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张九昭提醒道。

“先生是指,燕王派人装作百姓夹在流民之中混入城内作为内应吗?”赵旭问道。

张九昭点头,“太.祖高皇帝修建应天京城时,城墙加固了无数次,殿下又兴建了一道外郭城,加上火.器,城池坚不可摧,只要粮草充足,守住是没有问题的,但就怕有内鬼。”

“这个本宫自然知道。”赵旭道,“若是如此,便是天要亡我,那么我也认命。”

赵旭的话让张九昭有些意外,“殿下。”

赵旭起身,负手走到一旁的窗前,看着殿内凄凉的景色,“其实本宫并没有把握能守住京城。”

“殿下既然知道必定消亡,为何...”

“先生是指投诚燕王,将大明送给燕王,以此保全性命么?”赵旭问道,“阿姊也这样劝过,但我没有同意。”

张九昭盯着赵旭,旋即躬身道:“殿下是武宗之孙,大明的储君,自然不愿意苟且偷生,沦为阶下囚。”

“燕王会杀-->>

我,也许不会,”赵旭又道,指着大殿案上一柄宝剑,“我不想像他一样,浑浑噩噩的渡过一生,一辈子都活在斗争之中,睁眼闭眼都是算计。”

群臣看到了皇太子赵旭与其父极为相似的阴狠一面,却并没有发现这个少年的内心深处,还藏着不同的一面,若说外界的心狠是因环境所迫,那么内心深处,则是本心使然。

非经筵讲学之期,于是问道:“殿下召臣来东宫...”

“先生有治世之才,可惜未遇明主,”赵旭道,“燕王有雄才大略,是个雄主,但对于百姓来说,未必是仁君,燕王世子与其父不同,也许将来,会是一位好皇帝,先生之才不应埋没,也不应随腐朽的朝廷而消亡。”

张九昭彻底愣住,也许世人都看偏了眼前这个少年,胸襟与气量,皆非老皇帝可比,且眼前的少年,才年仅十余岁,就连他也为之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