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山海关

——永康四年春——

——辽东镇山海关——

辽东镇为大明长城九边重镇之一,为防止北方的蒙古残余势力南下,镇内皆有带甲的重兵把守。

赵希言奉旨赴辽东山海关为国戍边,山海关与长城相连,以城为关,北倚崇山,南临大海,地势险要,素有天下第一关之称,皇帝登基之后,便开始着手边境的防务,以四十万带甲军士镇守九边,于九边重镇设立总兵镇守,加筑长城,好为将来迁都做准备。

从应天府出发,至辽东的路途渐渐靠海,沿海的路途中,赵希言见到了与京城繁华相反的景象。

站在海边,赵希言吸了一口海上的空气,有一股淡淡的腥味,这与在湖边截然不同,“比草原更广阔的除了天,还有海。”

明章背着行李跟在身后,气喘吁吁道:“这是什么地方啊,爷。”身后跟随的护卫们牵着马匹举着旗帜。

“辽东……吧。”赵希言不是很确定的回道,“都到海边了。”

对大海感到新奇的赵希言,穿着皮制的皁靴沿着沙滩蹚着海水一路向北,绕过一片礁石,赵希言闯进了一片未知的区域。

不远处,她听到了一些难以听到的话语,既非北方蒙古族的语言也非中原的雅言,除了议论的人声之外还有哭泣的孩童声。

一阵巨大的海浪向岸边涌来,在岸上的明章焦急的大喊道:“爷,爷!”

赵希言下意识的往礁石处跳去,在浪潮褪却后,海滩上呈现的一幕却让赵希言差点将今日的早膳吐出。

几具黝黑的尸体被潮水推到了赵希言的身侧,尸体已经发臭,上面还生着令人作呕的虫子,四肢残缺,腹部也被啃咬得连肠子都散了出来。

“这是附近被淹的渔民么?”赵希言跳上岸闻着孩童的哭声,看见了临海的地方居然有人居住,像是居民区域,她仔细看了一眼,又不像。

盛世之下,哪有百姓居住在这样的地方呢,赵希言想要靠近,却被带路的护卫阻拦。

“殿下。”

“那是什么?”赵希言问道。

“那些人只是流落在沿海一带的贱民而已。”侍卫回道,“殿下千金之躯,岂能去那种地方沾染晦气。”

但赵希言没有听从劝阻,那些居民也因为陌生人的闯入受到惊吓而纷纷逃窜,年幼的孩童因为来不及而哭声越来越大。

以为是被自己所吓的赵希言捏着鼻子靠近,但见到眼前的场景后,她再次被吓得瞪圆了眼珠子,原来之所以哭,是因为照看她们的大人已经饿死,完整的尸体瘦得只剩骨头开始腐烂。

整块地区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臭味,这里没有人会来,也没有一个人经过,仿佛与世隔绝。

“战争都已经停了多少年,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场景?”赵希言回头,怒望着身后跟随的官员。

“他们……他们是遗孤,是先帝朝的遗孤。”

自皇帝攻破应天之后,大肆屠戮先帝旧臣,登基后,又将他们的妻女划为贱民迁到到了沿海一些无人的地区,因其身份低贱,不能与常人一样抛头露面,便只能靠海谋生。

东侧防守的长城与城池冷冰冰的立在崖壁上,与海边用枯木搭建的破烂木屋及渔船遥相呼应。

辽东靠海,常有岛夷、倭寇入侵,而炮火却不会顾及这些人的伤亡。

在广宁都指挥使分司驻扎的巡抚与总兵及在辽阳辽东都指挥使司驻扎的副总兵和巡按接到消息之后纷纷从驻扎地赶赴山海关迎接燕王。

“下官辽东总兵袁亮,见过燕王殿下。”作为九边重镇之一的总兵,手握边境大权,自然是皇帝信任的心腹大将,赵希言客气的回着礼,“袁伯伯。”

辽东总兵袁亮打量了赵希言一番,捋了捋白须笑道:“几年过去,殿下越发龙虎精神了,美姿容,怕是在京城,殿下已让不少闺中女子为之倾心了吧。”

“袁伯伯说笑了。”赵希言回道,“昔日陛下起兵,袁伯伯从藩邸跟随,立下显赫战功,而今在这边境苦寒之地一呆就是四年……”

袁亮知道赵希言想说什么,“辽东乃九边重镇之一,南有岛夷为患,北有女真人虎视眈眈,辽东可谓之重镇,顺天府的保障,陛下委以重任,足可见陛下对老夫的信任,身为臣子,无不渴望得到君主信任。”

“袁伯伯本就是京城人士,辽东离京城数千里,有如此功绩,袁伯伯本该在京享清福才对。”

袁亮罢了罢手,“将门世家,以战死沙场为荣,老夫只愿能替陛下守好这国门,以报天恩,再无所求。”

“陛下这次突然将殿下派到辽东来历练,殿下可有准备。”

赵希言点头,“将来要以北京为都,山海关距顺天如此近,当以,天子守国门。”

袁亮将其带至山海关关城前,关城之东的迎恩门前有一座方形的瓮城,仅南侧开门,瓮城内空旷,除瓮城之外,辅以箭楼,若敌人入侵,则关瓮城门,将敌寇囚于瓮城内,以瓮中捉鳖,将其尽数射杀于城中,“山海关关城四门,东为镇东门,西为迎恩门,南为望洋门,北为威远门,北御胡人南抵岛夷,城中有国朝最精锐的甲士配备了最先进的火器,岛夷入侵,不过是以卵击石。”

赵希言随辽东总兵进入迎恩门的瓮城中,数丈高的城墙将他们围绕,城墙上戍卫的甲士严阵以待,让赵希言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试想一旦开战,敌寇进入瓮城内,被四周弓箭手与铳手居高临下团团围住,岂有生路可逃。

“在我接管之前,辽东这一重地在先帝朝后期可谓是松懈。”袁亮感叹道,“陛下这一朝,有如此军备,就算诸胡再次统一,我们都不惧怕。”

赵希言想到关外那些被遗忘的流民,于是开口问道:“寡人来辽东前,看到海边有很多烂布与木头搭建的房子,里面似乎还有人居住,不但有大人,还有孩子,那些孩子衣不遮体,这样冷的天里,难道辽东的官员对此坐视不理吗,有些孩子甚至连话都不会说,见到人就跑。”

袁亮听后还以为是什么,听清赵希言的话后,便抬手摆了摆,“那些都是罪臣之后,没有赶尽杀绝已是仁慈,如今沦为贱民,也是他们的命。”

“谁都无法选择出身,上一辈人的罪为何要迁移到后世呢,他们手脚健全,只因不能上岸才导致生活困苦。”赵希言皱着眉头争论道。

袁亮带着赵希言进入城中,“忽然止步回头,殿下,像殿下见到的这些贱民,在辽东沿海一带还有很多,殿下一个人能够管得过来吗?”

“今日寡人见到了,岂能坐视不理。”赵希言回道。

“若陛下没有将殿下派到辽东,殿下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先帝一朝的文武大臣,对燕王府的人做了什么,我想藩邸内的兄弟都不会原谅,燕王府上下为国拼死御敌,而朝廷却中饱私囊,曾记得几十年前有一丈是在茫茫雪地之中,我们的将士冒着风雪用身躯做抵挡,阻止胡人南下,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被后方的驰援活活饿死,陛下也在其中,将自己的爱马杀了给将士充饥,但仍然无法缓解,陛下比我们都痛恨那些人,所以陛下登基之后,没有放过一个先帝的旧臣,他们的妻女也沦为了比丐户身份还卑贱之人,丑秽不堪,辱贱已极,人皆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