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蛊虫也有许多种?”秦秾华问。

“名字五花八门,其实只有两种,乾坤蛊和其他蛊。”结绿说话的时候带上一丝自豪:“只有乾坤蛊才能过滤福禄膏的药毒——”

秦秾华看向榻上少年,他立即移开目光。

“你用了福禄膏?”

“……”

秦秾华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想起他刚从摘星宫出来的那一身伤,连舌尖都不被放过的那一身创伤——

她怕自己声音变调,言简意赅道:“……以后不许这样了。”

“……我不会有事的。”他说。

“你没有事,阿姊有事。”

他眼神一亮。

“阿姊只有你一个弟弟了。”她说。

那抹期待的光亮,在他眼中黯然沉寂。

“长公主,上官景福来了。”车外响起乌宝的声音。

秦秾华理了理情绪,对结绿柔声道:“你去洗把脸,别让人看了笑话。”

“……是。”结绿以袖擦了擦眼睛,开门走了出去。

“进来罢。”秦秾华道。

上官景福挎着药箱走进,他抱着九皇子病危的预想而来,没料到,一进门就见到了面色明显好转的九皇子。长公主正小心地抬起他的后脑,将他枕到垫高的软垫上。

上官景福向两人行礼后,坐到乌宝端来的矮凳上,规规矩矩地将三指搭上秦曜渊手腕。

过了一会,他收回手道:“卑职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奇迹——九皇子先前还是沉弦实大的牢脉,此在失血患者身上乃病危之症,如今一看,脉象却已完全转变了。”他揖了揖手:“九皇子吉人自有天相,只要好生调养,性命无忧。”

秦秾华闻言,这才放下不安的心。

上官景福神色犹豫,不安地看向秦曜渊:“先前卑职想取一只蛊虫回去钻研,未成。卑职想着,蛊虫对宿主应该没有那么抗拒,不知殿下可否自取一只蛊虫,让卑职带回研究,也好早日破解蛊虫之秘……”

同上官景福预料的一样,面对他人接近就会暴动的蛊虫,在秦曜渊伸手去撕的时候,几乎没有抵抗。

他像撕痂皮一样,轻而易举地撕下了曾经展示给秦秾华看的——锁骨下方的那条伤口上的蛊虫。

蛊虫一去,快愈合的粉肉上又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色,而那条原本一动不动,和普通痂皮难以区别的痂皮,离开少年身体后,立即蠕动起来。

上官景福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将蛊虫收入玉盒时,秦秾华皱眉看着少年锁骨下重新渗血的伤口。

等上官景福写下调整好的药方,宝贝似地抱着玉盒离开后,结绿也洗完脸回来了。秦秾华让她倒了一杯温水,慢慢喂秦曜渊喝了下去。

掏出绣帕轻轻擦干少年嘴边水迹后,秦秾华道:“……蛊虫离体能活多久?”

“最多一个时辰。”结绿肯定道。

秦秾华想了想,道:“让人送封信回去,尽快把上官景福家眷控制起来。他妻子怀有身孕,便安排在冰窖胡同吧——那栋宅邸临近菓子市和明恩寺,怀孕的女子应该喜欢。”

“喏。”

秦秾华道:“还有一事——”

“公主请问!”

结绿已经调整好心态,见秦秾华发问,立即眨巴眨巴仍湿润的眼睛,一副想要戴罪立功的模样,迫不及待地等着她提出问题。

“辉嫔是何身份?”秦秾华问。

“娘娘就是永乐公主呀——”结绿想也不想道:“是绥灵帝——”

绥灵帝乃前朝厉帝的年号,她脱口而出后立即意识不妥,忙改口为:“……厉帝唯一的嫡公主。紫庭尚在时,厉帝提倡勤俭,每三年庆一次万寿节,却在小公主满月时、周岁时,三岁时,不但大办宫宴,还按万寿节的规矩,大赦天下,让百姓在家中为小公主诵经祈福。结绿曾听父亲说过一桩趣事,一日厉帝上朝,早朝开到一半,小公主抓着拨浪鼓跑进了金銮殿,闹着要父皇陪捉蝴蝶——那些大臣们面面相觑,只有厉帝开怀大笑,抱起小公主便罢朝了。”

“小公主再大一些后,便鲜少离开后宫了。不过,厉帝还是一样宠女儿,他自己提倡以俭养国,但我听父亲说,厉帝私底下到处收罗宝贝送给小公主,寻常公主十五及笄,赐封号,小公主十二岁便拥有封号了。厉帝赐封号‘永乐’,爱女之心溢于言。只可惜我位卑言微,父亲从未带我入宫,我也只能从旁人口中听闻永乐公主事迹……”

“所以,你并未见过紫庭中的永乐公主——”秦秾华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对么?”

结绿一愣:“公主的意思是……”

秦秾华转而问道:“辉嫔是如何解释十皇子生母手中那封密信的?”

“娘娘说,十皇子手中的密信是伪造的……”

“郳音曾说,我是废太子和狐胡永乐公主之女,十皇子手中的密信却又声称,废太子和狐胡永乐公主诞下的是一名男婴。也就是说——现在有两个人声称自己是狐胡末代公主永乐。”

秦秾华若有所思,缓缓道:

“……这两个‘永乐’,一个在废太子府中,一个在摘星宫中。废太子府中的‘永乐’已经化土,摘星宫中的‘永乐’不但活着,如今还握有永乐公主的凤印。”

结绿的表情已经懵了,榻上的秦曜渊虽说没什么精神,脸上表情却表示他已经和她想到了一处。

秦秾华道:“辉嫔手中的凤印,恐怕来自十皇子的生母。”

“……因为她敢扣下密信。”他接话道。

“没错。”秦秾华赞赏地看他一眼,道:“十皇子生母扣下密信的动机,无非是以防有人卸磨杀驴。她扣下密信,要用什么去和辉嫔交差?要用什么东西来证明她的身份,她携带的婴孩身份?”

“凤印!”结绿回过神来,瞬间背脊生寒:“她一定是扣下了密信,用永乐公主的凤印来作信物!”

“如果辉嫔是手握凤印的冒牌货,那么辉嫔本来是什么人?永乐为何会向她求救?辉嫔又是和谁生下了一个孩子?”

在场之人,没有人能够回答她的问题。

答案如何,恐怕只有辉嫔才知晓了。

她有一种感觉,她这个生母,比以往的所有对手都要棘手。

上一世的大朔末路,恐怕也不只是陆雍和及秦曜安两个人上蹿下跳的结果。

“公主……都怪结绿,要不是公主一言点破迷津,结绿险些就要既无脸面对公主,也无脸面对祖宗先人了。”

结绿一脸羞愧,又想给秦秾华磕头请罪,秦秾华先一步把她拦住。

以辉嫔为对手,结绿中计是必然的事。

“这事不怪你。”她道:“你去打盆水来,让渊儿擦身。”

“结绿这就去——”

结绿急于表现,连忙行礼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