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相拥,相拥

“一天五百,这么流水似的出去,借再多都顶不住啊。”

早晨,张信礼醒来之前,林瑾瑜把病房门关严实了,独自坐在走廊冰凉的长椅上,吹着晨风跟许钊聊天:“你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哪有办法啊,”许钊迷迷糊糊的,今天他大伯传话让他去一趟,此刻他正要按他爸的圣旨早起出门:“我光会吃喝拉撒,而且回国了,老头子也不给我生活费,让我修身养性,剩的两千都给你了,我都快吃斋念佛了。”

林瑾瑜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说:“那我再自己想想办法……行,你出门吧,拜拜。”

医疗费、生活费、房租……每个都像一座大山,压得林瑾瑜喘不过气,他很烦,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同学、朋友,包括周辉和诗涵,每个能借钱的人他都借遍了。

“得益于”刚上大学那段时间无欲无求的精神状态,毕业后,他和许多以前的哥们没了联系,此时突然再一联系,开口就是借钱,属实无比尴尬,但林瑾瑜依然厚着脸皮一个一个求过去了,现在连求都没人求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然而大早上的,老天连烦恼的时间也没多留给他,还没纠结多久,林瑾瑜便听见房门里传来模糊的人声,好像有人在喊他。

这个点张信礼应该要醒了,林瑾瑜忙收了手机,调整精气神,推门进去。

“你做什么去了?”张信礼眼神平静。

小闹过那次之后,他似乎接受了现状,每天该活动活动,该打针打针,十分配合。

“上厕所,”林瑾瑜边麻利倒水边道:“怎么,这么几分钟不见就想我了?”

张信礼没答话,林瑾瑜道:“对了,以后我晚上都要出去自习,林烨跟许钊,他们谁有空谁过来,你有啥跟他们说,别客气。”

这话听起来有点耳熟,好像林瑾瑜骨折时,张信礼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还是学到十一点回来?”

“嗯,”说谎大师林瑾瑜编织起谎言来头头是道:“准备先把英语放一放,专心看专业课,累死了,感觉还不如躺在这儿。”

张信礼淡淡道:“嗯。”

林瑾瑜从他表情看不出什么,以为他信了,便忙自己的去了。

中午,他出去买饭,还没到楼下就接到个陌生电话。

来电显示的地址是上海本地,林瑾瑜接起来,还没张嘴,对面开口就道:“你们拿5万块钱来。”

“……您谁啊?”林瑾瑜又看了眼来电显示。

“自己撞的人不记得了?”对面道:“快点来。”

“哦……您稍等,”林瑾瑜想起自己给过那对父母自己的电话:“……您方便的话能到一楼来谈吗。”

“为什么?”打电话的是小孩父亲,他声音苍老,显出这些天来的殚精竭虑:“我们也不想讹你,这只是医药费,还没跟你谈赔偿。”说完发了条彩信过来,是药费单子以及手术同意书。

林瑾瑜看了,道:“我知道,我没有逃避责任的意思,而且一直在反复表达歉意,只是……”他想了想,说:“缴费窗口在一楼,我们面对面谈吧,不要吵到伤患休息。”

对面想了想,同意了。

林瑾瑜站在门口等他们,不一会儿,那个父亲来了。

母亲大概留在病房找看孩子,那卖凉面的、苍老的父亲来到林瑾瑜面前,开口道:“医生跟我们说,手术费加上后面一些费用应该5万,你自己交也行,一次给我们也行。”

林瑾瑜身上没有5万块钱,他道:“能不能……缓缓,您也看到了,我这里也需要钱治,而且……我们还是学生,没毕业……”

“我倒愿意没有这回事,你一分钱都不用出,”那父亲完全是成年人和成年人、男人跟男人交流的态度:“别说是学生,就是畜生也不行,你让我们怎么办?”

他们一家人在街头巷尾卖凉面和早点,每天凌晨三点就要起床,深夜才收摊,没有医保,出了意外除了靠小家庭的力量硬抗外没有任何办法。

“我明白,您给我点时间,我想想办法。”

然而林瑾瑜和他一样无助,他们只是两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家庭不接受他,单位因为他“不正常”的取向而对他区别对待,不友好的人和事一个接一个,纷涌而来,他们都是繁华城市灰色阴影边缘的人。

“医生说了,决定手术的话越早做越好,”卖凉面的父亲说:“你尽快。”

林瑾瑜连声答应。

耽误半天,午饭还没买,林瑾瑜忧愁地走出门,还没走到日常买饭的那小摊子,就听手机又传来一声响,许钊发来消息:SOS,我必须得提醒你,虽然我伯是领导,可你不能光打个电话就十天半月不见人,还有他也是。”

林瑾瑜扫码的手停了,回:什么意思?

许钊秒回道:我伯不是唯一的领导,这么说你明白……唉呀我都烦死了,什么狗单位,整个一事儿妈,反正你今天最好抽空去一趟,越快越好,不然不好办,其他领导可能会刁难你,做好心理准备——我大伯让转告的。

这样啊,林瑾瑜听明白了。

他不是很意外,单位不是私人企业,太出格许钊大伯也不好办,他当法外之徒当这么久也算够本了。

林瑾瑜回:知道了。

买完饭回去,张信礼在一边安静地吃,林瑾瑜看时间,现在刚下午,单位应该在午休,现在带上张信礼病例赶过去说明情况正好,这是正经伤病,有凭据作证,单位总不能摁头说他们玩忽职守。

下个月又快到了,林瑾瑜收到提醒交房租的信息——上次他跟房东打了招呼,让以后交房租联系他。

“你吃完放一边,我待会儿回来扔,”林瑾瑜把频幕熄了,朝张信礼道:“你手能抬了,自己玩会儿手机,看书也行,护士人挺好的,林烨许钊来之前想喝水叫她声。”

“去做什么?”张信礼注视着他:“去多久?”

“就……单位有点事,通知我去办请假手续,”林瑾瑜真话假话夹着说:“晚饭前肯定回来。”

“你上次不是说实习那边没关系吗,”张信礼道:“说一切很好,让我不用担心。”

“确实……很好,”林瑾瑜说:“但正规的手续总要办啊。”

张信礼问:“这么久了,突然通知你去办手续?”

“是啊,”林瑾瑜硬着头皮回答:“很奇怪吗?”

他感觉到张信礼不大相信,正思索还有什么听起来合理的说辞,就见张信礼干脆道:“好,知道了。”

……这就完了?

林瑾瑜心想:难道是受伤了整个人都驯顺了,好像比以前好糊弄。

张信礼仍看着他,目光深沉,不知怎的,林瑾瑜有点发毛——那是心虚的感觉。他转身道:“那我走了,你……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