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阿雷西欧今早例行接到了爱丽的叫醒服务。

他在那张舒适的大床上滚动了一下,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是打开光脑,看一看今天有什么新的资讯,这么躺着刷上半个小时,才会慢吞吞爬起来洗漱。

不过今天有些不同,他抱着光脑仰躺在床上,却没有急于去看什么,而是睁着眼睛看向头顶的黑暗。

他昨晚朦胧的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他不愿意提那个男人的名字,那是他血族的父亲,以看着别人痛苦为快乐的真正意义上的疯子。当然,那个男人的真面目是他后来才知道的,他曾经一直尊敬对方,也以为至少有那么一点,对方是真心疼爱他的。

其实一点都没有,他不过是个……玩具?

也是到了后来,他才清晰领悟到那个男人在最初向他提及鲁齐乌斯的时候,使用着多么大的恶意。那个人像往常一样坐在窗帘厚重的窗前,由于白日的缘故没有开窗,但阿雷西欧知道,外面的花园里,深红蔷薇是如何怒放在阳光下。

【阿雷西。】二代血族轻轻地笑着,【圣殿给你找了个……小玩伴。】

【他会被培养成一个强大的人类,也许会半路夭折,也许会在最后走到你面前,也许你会厌恶他,也许你会喜欢他……多么有趣。】

阿雷西欧也觉得有趣,不过他的有趣全然发自内心。随着那个男人的话语,他仿佛能想象到那位圣殿的猎人会如何被培养成优秀的样子,最后在一个月夜出现在他面前,英姿飒飒,举起刀兵。

这在血族漫长而无聊的生命中,实在足够有趣了。

【培养专属的猎人,真是个可爱的主意。】那个男人饮了一口红茶,缓缓抬起眼眸,露出一黑一紫的异瞳,【可有几个小东西已经因此而死了,杀他们的猎人成了英雄。】

【也许这个主意并不蠢……阿雷西?】

【是的,父亲。】他抬起头,【我会留意此事,您以为现在立起一个靶子,测试一下圣殿的培养速度如何?】

【好主意,去做吧,我要用餐了。】

那个男人召来了血仆,血仆已经完全被驯化,乖顺的垂着头,只要血族勾勾手指,便会送上自己的脖颈。

【一起来一些吗?】男人笑着邀请道。

【不了,父亲。】阿雷西欧还在想那个即将出现在他生命里的猎人,【我即刻出发。】

他匆匆离开,突然又想起什么,退了回去,他还有一件事想……

房间里的男人看了一眼厚重的窗帘,外面阳光的热度还在不停地透进来,是足以令他都感到疼痛衰弱的艳阳天,可却对阿雷西欧的出行无碍。他目光沉沉的看着严丝合缝的窗帘,突然扭断了跪在身边的血仆的脖颈。

【……令人嫉妒。】

阿雷西欧在门口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没有再汇报想说的事,转身离开。

他本来想问,已经有血族因为疏忽被专门培养的猎人杀死了,他需要先下手为强吗?还是就……作为玩伴,看着对方成长起来呢?

先不杀了吧。

他有些期待会是怎样一个人。

……是个神经病!至少后期完全变成了一个神经病!

阿雷西欧猛地起身,翻出跟神经病的对话页面,一秒转账!他肯定这个时间段神经病一定在关注每日的资讯,他已经准备好战斗了!这次一定是他赢!

【对方接收了您的转账。】

阿雷西欧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那个页面一会儿,然而无论他盯多久,那笔总是被推来推去的钱款被对方切实地收下了。这绝不是什么妥协和服软,阿雷西欧很了解那个神经病,他不知道这个时期的神经病是不是跟后期的神经病持一样的想法,但总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鲁齐乌斯这个人骨子里的果断。

他收下转账的目的很单纯——不想再牵扯下去了。

这混蛋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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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在棺材里,还是无法入睡?”祝衡再次确认,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忧心地叹了口气。

“您的身体经过长期训练,抗药性也非常强,如果可以,我们也不想对您加重药量。”

鲁齐乌斯垂下眼帘,他当然是疲惫的,可他就是不能入眠。

“如果离开中心之前,我仍然不能入睡,那么就加重药量。”

祝衡叹了口气,“我很关心您的精神状况,长期缺乏睡眠的情况下,您还好吗?”

这一次,圣者沉默了很长时间。

“我又想起了一些事情。”他最终开口说道,“我明知道那是曾经发生的事,也许之后有了转变,但我仍然控制不住的去在意。”

“……”

祝衡没有说话,他知道此时自己只需要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你怎么看,‘玩伴’这个词?”

祝衡想了想,“我认为这是个很普通的词语,类似朋友、伙伴,但看起来……您不这么认为。”

“是的。”鲁齐乌斯点头,他天空色的眼眸里浮现出些许阴霾,“我以为这个词,跟‘玩具’等同。”

“……您在回忆中又听到了这个词?”

“是的。”

“我很遗憾听到这些。”

今天的例行问诊结束,鲁齐乌斯照例拿了些镇静的药,看看今晚会不会有效果。出了那扇门,他眼里的伪装出的阴霾便尽数褪去,同时深深地凝视了一眼那扇门。

祝衡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但,总会有蛛丝马迹的。

从军部回来,他已经连续试探了多个在他怀疑名单上的人,就连老元帅和爱丽,也在这份名单上。万年之后,疑似圣殿组织的出现,一开始确实让他有些心神动摇,但很快,他就重新冷静下来,甚至开始尝试排查祝衡之外的内应。

正因为熟悉圣殿,他才知道圣殿是一尊多么可怕的庞然大物。曾经就连血族守备森严的城堡都有他们费尽力气安插进去的棋子,雪域的狼人一族,最排外的东方一支,暗精灵的地下城,堕天使的地狱堡垒,同样有圣殿的触角。

只要是敌人,圣殿愿穷尽一切去摧毁对方。圣殿知道人类的生命短暂脆弱,这无妨,他们可以用数代来堆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妻子替换丈夫,年幼的孩子则会被培养成可用的新血。最得用的,若生不逢时,便封冻起来,期待在某一个一百年能重见天日,就算……

有些被封冻到死。

因为知晓其可怕,他才会如此高度警惕。是的,他并不打算回归这个时代的圣殿,那里已经不是他的归宿,就算有着一样的图腾和宗旨,可在他的时代,圣殿所行的是善,在这个时代,无疑已经不再纯粹。

鲁齐乌斯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便携光脑,光脑停留在接收转账的页面,他已经能想象得出那个血族看了这条消息会如何跳脚,也许现在就在向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