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爱丽今晚熬了个夜。

她想大多数人也会熬夜,因为官网上已经宣传过,过了今晚十二点就可以观看由瞳主力制作的关于万年前的神话短片《天之花》,今后这个系列还会一直做下去,向大众普及万年前的历史。大多数人都知道那段历史中有两个阵营的对立,但是爱丽觉得,恐怕没有人会像她一样,见证过黑暗生物真正的武力。

不涉及全息的视频不仅制作迅速,加载也完全不需要时间,所以一到零点,爱丽准时打开了瞳新发布的视频。深灰的屏幕上,零星几点深红的花朵缓缓飘落,旁白是鲁齐乌斯先生的声音,这位万年前复苏的圣者,声线沉凝而冷静。

【纪元开始的那一天,女神散下了天之花。】

深灰色的世界诞生之日,光暗未分,双子女神彼此单手交握,依偎在云端上俯瞰人间。金发的女神名为迦洛蒂,天空色衣饰,是双子中的幼妹;黑发的女神名为芙蕾娜,深红裙摆,是女神中的长姐。两位女神依偎过漫长的岁月,俯瞰地上没有固定形态的、小小的、蠢动的生灵。

【多么可怜。】

芙蕾娜说道,她站起来,割开了自己的掌心。

【分食我的鲜血,去思考吧,去爱。这世上该有万千不同的生灵,每一个都有不同的旋律,我恳请你们,勇敢地将其唱响——】

流淌的女神之血变成了深红的繁花,向下坠入大地,从此世间万物皆有不同的面貌——

这便是天之花。

版画丝毫无损女神们的风姿,反倒为其增添了古朴的稠艳。迦洛蒂憧憬着她的长姐,芙蕾娜却始终心怀慈悲的望着地面。

更多的神开始衍生,围绕双子女神狂欢起舞,迦洛蒂喜悦的随众神旋舞,然后她回过头,想去拉住自己的长姐。

【请看啊,姐姐!身为女神,多么的幸福,就让狂欢一起继续下去吧,就让我们一直在一起!】

然而芙蕾娜的深红的衣袖却从她手中滑落,女神飘摇落向大地,她眼中倒映着前所未见之物,在那地面下,黑暗的尽头——

冥河亘古流淌。

女神爱上了冥河的深沉奔涌,爱祂愿负担起世间死去生灵全部重量的襟怀。她解去神的纱衣,将神格和力量留给幼妹,怀着无限爱意拥抱了冥河。

她成了冥河的新娘。

从这一刻起,世界有了光暗与晨昏。生灵们有的日出而作,有的日落而作,有的日出而息,有的日落而息,时有分歧,却仍旧相爱。被留下的女神迦洛蒂正式加冕光明之神,她凝望大地,惦念自己的长姐。

有神对她进了谗言。

女神伏在云端哭泣,流下的泪水变成了火。神战的火烧到冥河之畔,信仰冥河的黑暗神系奋起反击,神族的尸体堆积如山,大地生灵亦遭遇浩劫。芙蕾娜流下眼泪,她将最小的孩子留在身边,而将三个年长的派往地面。

利维坦镇守海域,使得海水不会泛溢,于是生灵可以在海中获取物产,以船只沟通往来;贝斯摩斯盘桓大地,用身躯阻挡北方的寒风,于是大地上四季节令更替,不会永久严寒;栖枝则永远孤高的飞翔于天空,做祂母亲的眼睛,注视大地上的所有生灵。

然而迦洛蒂心如金铁,她认为遭遇了长姐的遗忘和背叛,她必复仇!

两位女神在冥河之畔决战,迦洛蒂拥有最强的神力,至高的权位,而如此强大的力量却伤害不了已投身冥河的女神分毫。她不甘,痛哭,对冥河发出悲鸣之声——

【是你!是你抛弃了我!】

她剑斩冥河,也一同斩断了飘荡在冥河中的女神的裙摆,而浪花翻腾,裙摆拂动,摇曳着纱样鱼尾起舞般来到她面前的,是女神最小的孩子,一条小红鱼,那每一下的游动,恰似当年她们在狂欢众神间飞扬的衣裙。

原来她从未被忘记。

谗言之神的蛊惑被攻破了。

双子女神如一开始坐在云端那样相互依偎,她们相互叙述着分离以来的事,说了三千个日夜。第三千个长夜过去时,心结尽释的女神们定下约定,天神遁走,今后,要将世界留给大地上的生灵。

然而神虽离去,那句谗言仍在大地上散播仇恨。

黛紫色谗言阴影笼罩下,画面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车轮,碾过森林湖泊,碾过繁华城镇,越来越多的尸体滚入其中,黑与白在画面中不停碰撞,黑月与白日交替呈现。白日时,翅翼与独角簇拥之下,圣殿前的老者高举权杖,呐喊出千年大计;黑月时,犄角与鳞甲寒光森森,背生蝠翼的青年露出獠牙,呼唤永世黑暗。

车轮滚滚向前,鲜血与死亡如影随形,渐渐有火光攀爬其上。圣者的声线冷静地叙述战争的年表,背景声音则是无尽的悲鸣与哀哭。

【到最后了,纪元结束的那一天……】

【降落的不是繁花。】

屏幕暗下,只有火雨拖着长长的尾焰向下坠落,落地一声轰鸣,然后就寂静无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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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雷西欧看着散落一地的文件,没有说什么,抬了抬手,文件在精神力的控制下漂浮起来,重新在棺材上叠起来。鲁齐乌斯也沉默不语,只是放在棺材上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

“所以,现在我们知道了真相。”

阿雷西欧平静道,抬眸看向鲁齐乌斯,对方也在看着他,阿雷西欧实在不擅长读懂别人的情绪,他也就像往常一样,直接坦荡的不读了。

“是好事。”

阿雷西欧一向信奉知道原因是解决问题的起点,既然灭世是因为黑暗三柱崩塌,现在的光暗失衡想必是后遗症,那么就尝试看能不能立起类似黑暗三柱的东西。他猜测一些黑暗生物可能会发挥相当重要的作用,比方他先前见过的狼人和巫妖,这二者是三柱曾经的守护者,他也相对熟悉。

“那这样新的目标就有了。”阿雷西欧甚至因为这个有挑战的目标而打起了一些精神,他看到圣者正一眨不眨的凝视他,干脆伸出手。

“你想入伙吗?”

血族的手就在他面前摊开,左眼的锐痛愈发鲜明,几乎已经是惩戒的疼痛程度,恰恰让他知晓自己心中此时是何等动摇。

那个神圣的、高尚的世界崩塌了,他是灭世的帮凶,而血族对此未置一词。他不认为是因为血族不在意上个纪元被毁灭的事,更像是不认为他会做帮凶,并且很有行动力的准备开始下一步行动。

“我知道,以你的个性,你心里此时一定充满负罪感。”阿雷西欧考虑着神经病的性格,试探着安抚,这还是他第一次做安慰神经病这样的事情,因为神经病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通常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那就按照你的想法,算是入伙来赎罪,虽然我不认为你全程走完了圣殿的计划……”阿雷西欧觉得自己的猜测有很大的可能,毕竟神经病不可能不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