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敞开的门半掩, 孤零零立在那里。

外边不开灯,与里面的光亮形成对比,一处漆黑, 一处微白, 中间交接的边缘融合, 分不出清晰的边界线, 氤氲而模糊。

早先换下的衣物全搭在架子上, 连同纪岑安用过的干巾一起,混合成堆, 一块儿乱糟糟叠放。

形单影只独处两三分钟, 手心里冒出细汗了,南迦才回神, 凝起精力,由适才的心绪中脱离出来, 扬扬白细脆弱的脖子,慢悠悠打开小巧昂贵的瓶子, 低调不响地做完睡前保养。

也不麻烦, 摸点水之类的玩意儿就行了, 三两下收拾完便可以早早歇息,毕竟出差不比在家,白日里工作应酬就足够劳累,晚上没必要花过多的时间耗费心神, 再高价的护肤品都不如尽快躺床上睡觉来得实在。

南迦行动很慢,较为温吞, 一会儿才直起腰身, 拧开水龙头伸手过去, 冲洗两把。

再一转身, 那块干巾已经掉在湿漉漉的地上,叠做一摞,被渗透沾湿了大半。

偏偏头看去,南迦不甚在意,没有要把东西捡起来挂回去的打算,径直忽视了,一眼就略过,接着拿起放在台面上的手机,等头发弄干了才走出这里。

全程都是一个样子,面上倒没显露出哀伤的神色,还是挺恬雅文静,从容不迫地应对现实。

行至外间,纪岑安没走,仍留着。

不过那人未有持续等候再谈谈的意向,早已到挨着卧室的客房沙发上睡下,面朝靠背的方向,整个人纹丝不动。

睡没睡熟看不出来,总之像是睡着了。

南迦缄默守在边上,离沙发仅有四五米远,没再往前走一步,仅此为止。

视线停在茶几表面,一会儿向后游离,瞧着那个偏瘦的背影,老半天就定格了一般。

待酒店外的街道又昏沉了一个度,马路中央来去的车子更少,附近几乎连人影都没了以后,套房里的明亮才溺进黑暗中,逐渐沦为夜色的囚徒,倏尔被吞噬殆尽。

经历了那样的口角,虽然没大吵大闹,期间还算“温和”,可今晚真没能聊的了,交谈无法进行,还是各自冷静一夜为好。

即使于事无补,但总比继续撕开皮肉弄得血流不止强点。

天边的银钩朦胧,忽明忽亮的星子稀疏四散,零落地点缀着天幕,或陷进云层里,或飘动到深色的空处。

昏黑裹挟理智,辗转反侧一阵,后面就只剩一片漫无边际的沉寂。

翌日清晨,天晴,万里无云。

随行的秘书助理团天刚亮就起床行动,按工作进程做事,先为今日的计划打准备,再是分头划任务,这两个负责接洽孙铭天一方的事宜,做好相应的规划布局,那两个再根据Z城本公司的安排为这边进行打理,有哪些变动,怎么处置,需不需要对老板的行程进行适当的调换,等等。

小团队搞定了一切,蒋秘书再汇总收集,八点左右就抱着一堆东西过来,把有用并需要的点传递给南迦。

此时纪岑安已经走了,不在沙发那儿,回了自个儿的套房。

哪个时候走的,无人知晓,南迦同样不清楚。

蒋秘书顺便将早饭叫来了,细节处理非常妥当,周到且省心,喝哪种咖啡都无需南迦亲自叮嘱,蒋秘书都有数,甚至纪岑安那边都传唤了相应的服务。

昨晚发生的事,全部内幕,蒋秘书他们毫不知情,哪里知道她们之间的隐私,一个个还当是昨天那样。

两位当局者也绝口不提,对于夜里的经过,随着天亮就与夜晚一并消散了,不留半点痕迹。

——以上是对外,而内里间,隔阂不会消退。

孙铭天他们那里还有一些活儿,需要收收尾,但不归纪岑安掺和了,顶多是南迦出个面,别的一律交给下属去办。

白天还有几个地方要去,她们出去一趟,早上外出,下午很晚了才回来。

本来的日程中没有这项,可出于昨夜聚会上的岔子,南迦还是带着纪岑安专门拜访了其中两位老总,临时更改计划,登门“寒暄探望”,尽一尽合作的情分。

这期间,孙铭天又派人送了几份礼品过来,可谓细致热情,待客之道甭提多体贴了。

其中有一份礼品还是特地为纪岑安准备的,是一块镶钻的古董表,奢侈品,价格不便宜,根据纪岑安的喜好送的。

纪岑安往些年里就喜欢收集这个,爱好不多,这勉强算是一种。

老狐狸有够精明,昨儿当着众多宾客的面不拿出来,偏偏等她们出去见人了,才让孙家的管家送来这堆东西。

管家转告这边,尤其带话给纪岑安,说是孙老头儿很喜欢纪岑安准备的山水画,劳烦纪岑安费心了。

其实山水画是南迦的手笔,只不过送出却是以纪岑安的名义。

名义上终究是做客去的,不能空手就上门,怎么也得表示一番。纪岑安没备礼,也没本钱,南迦就一同准备了,算上自己这边的古玩小香炉,都是在附和孙铭天的风雅口味。

纪岑安挺给孙铭天面子,还打电话致谢。孙老头儿在手机那头笑得爽朗,双眼眯成缝,整个一和蔼可亲的长辈形象,全然没有见面时的老成油滑,仿若变了一个人。

再后面就是一些交际上的杂务了,很多都是南迦在经手,纪岑安不用管,基本不出面。

外因所致,她们分开了小半天,直到回Z城,中间都没怎么频繁接触到对方,交流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

许是前一晚的摩擦使得二人有了嫌隙,白日里,南迦只有必要时候才讲话,其余时刻要么闭目养神,要么做另外的事,一直忙里忙外。

纪岑安不来打扰,需要她了就现身,有空都待在房间里捣鼓电脑。

双方又一次默契十足,无需演练,比以往都自觉知趣。

大抵是夜里没睡好,纪岑安面色疲惫,眼睛有点红,血丝多了不少,无事时气质就颓丧萎靡,打不起精神。这人一整天都寡言少语,相对于平常就是半死不活的样,走哪儿都一个德行。

蒋秘书很快就发现了纪岑安的怪异,心知有事,多半是遇到了什么,可佯作又聋又瞎,不听不问,嘴巴也如同被胶水粘上了,唯有面对老板才选择性张开,别的时候都安生闭嘴。

其他助理亦是,更不关心职责以外的事情。

大家都不像赵启宏,身为员工该做哪些,皆都一清二楚。

在回Z城之前,没有无关紧要的人捣乱了,不管邵予白或是裴少阳他们,哪个都无声没影,短暂“消失”。

她们多留了一天,比预计的日期晚一日回去。

下了飞机,是司机来接纪岑安,南迦则带上秘书助理团到公司。

赵启宏也来了,迎到老板后就吱声,喊完南迦转头就第一个招呼纪岑安,极其没眼色说:“江灿小姐,出差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