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软声语

季云章今个才见识好侄女人前人后还有两幅面孔,最初的担忧放下——凭她侄女豁出脸面的磨人劲,烟儿不见得是她的对手。

且说柳薄烟被大骗子女婿抱住双腿抱得脑袋一瞬空白,好在容姐姐及时赶来一嗓子呵退哭鼻子的公主殿下,她窘迫地‘逃出生天’,不敢再往季平奚身边凑。

她算是看出来了,女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脸都不要了,说哭就哭,说跪就跪,退一万步来讲姑侄俩还是蛮像的。

因了这分像,她看季平奚顺眼不少,起码这人肯放下.身段来认错。

季平奚用帕子擦眼泪,别别扭扭看向跑来‘拈酸吃醋’的皇姑姑,一脸“你怎么来了”的嫌弃。

季容这下是真的气笑了:“我不来你想做什么?”

她护犊子地护着心爱的青梅,怒瞪侄女:“瞧把你岳母吓得!”

跪就跪,上什么手?

烟儿的大腿只有她能抱!

兔崽子。

她瞪着小公主。

季平奚不服气,识趣地不和她争,声音带着残存的哭腔,说刻意也刻意,说自然也自然,总之她提醒道:“岳母,晚膳时辰到了。”

她做好的红烧鳜鱼再不送去就凉了。

柳薄烟杵在一大一小中间怒不是羞不是,闻言拎着食盒匆忙走开。

“岳母走好。”

某人临了都不忘献殷勤,知礼谦逊得不得了。

季容扬唇,抑扬顿挫:“真怀念以前桀骜张狂敢指天骂地的季平奚啊。”瞧瞧现在没出息的样儿!丢人!

季平奚脸皮厚,目送岳母走远,拍拍袖子,轻哼:“那是谁?怎么和本公主同名?”

“那是你!”

“不认!”

长阳公主翻脸不认年少轻狂的自己。

同样是姓季,季容都替她脸皮发烫:“你呀你,劣迹斑斑,想让烟儿原谅你,信赖你,怎么就不想着走走你姑姑的门路?”

她都等了三天了小混蛋都没来找她求情,几天前烟儿盛怒之下谁求情都不管用,但几天过去天大的气她也该冷静下来,这会子是求情吹枕头风的好时候。

季容做梦都想看侄女哭成小花猫的模样,忍了忍一语点破。

你可以走你皇姑姑的门路。

前提是要哄好本公主。

因为本公主不仅是你血脉相连的姑姑,过不了多久还得做你亲亲岳母。

一语点醒梦中人,季平奚眼皮乱跳:“吹枕头风?”

季云章掸掸衣袖,脸上云淡风轻:“也未尝不可啊。”

“……”

还能这样!

“好姑姑……”

“太敷衍了。”季容一手推开她的脸:“假得要命,心里指不定骂我见死不救呢。”

可恶!

季平奚活了两世没和几个人低过头,讨好岳母也就罢了,再来讨好皇姑姑,她忍不住胡思乱想——上辈子究竟是挖了姑姑的坟还是走在路上绊了她一脚?

这还是亲姑姑呢!

愣要她哄人才肯吹枕头风。

形势比人强,她伏低做小:“皇姑姑喜欢的那块端砚,我这就命人送入长公主府。”

季容慈爱地摸摸她的发顶。

“还有姑姑半月前看上的玉件,全套,都是姑姑的。”

帝后捧在掌心的心肝宝贝,要什么好物没有?一建府季萦开了私库为她充门面,琳琅满目到了长公主都眼馋的地步。

这会谈话间一股脑做了对姑姑的孝敬。

季容逗逗她罢了,哪能真抢侄女的东西?

“随便送上几件表表心意就好了。”

“欸!听皇姑姑的。”

“喊声岳母来听听?”

“……”

季平奚眼一闭:“岳母。”

“哼,小家伙,闭什么眼?”季容志得意满,欺负人的感觉甚好。

“再喊一声?”

“岳母。”

“好孩子。”

“再再喊一声?”

季平奚狐疑看她,气定丹田:“岳、母!”

破孩子。

喊这么声大做什么?

季容揉揉耳朵:“听见了,再喊本宫这耳朵要聋了。”

长阳公主唇角翘起:“枕头风?”

“吹!”

长公主比小辈多吃了好多年的米,坏心眼多着呢,她促狭地想:若此时告诉她的好侄女她说的“吹”是吹牛不是吹枕头风,这人会不会当场跳脚啊。

她这样想着,竟是笑出声。

阿袖和阿萦生的孩子也太好玩了。

以前心有多硬嘴有多狠,这会自食其果,真的让人……好想笑话她啊。

季平奚眼底疑惑加深,季容逗她上瘾,笑意收敛,鹦鹉学舌:“除非我哪一日没她活不了,睡不着,吃不下,否则我的话不会改!”

“……”

够了!

她脸都不要了还要她怎样?皇姑姑你记性要不要这么好!

她眉头紧锁,季容笑得眼泪淌出来,半边身子趴在侄女肩膀:“你说你,这不是活该么。”

早干什么去了。

千金难买早知道。

早知道……直接娶妻不就得了。

季平奚深深一叹,恹恹地,和秋日里的蔫茄瓜似的,眉一抬:“姑姑就认定没用得着侄女的时候?再笑,鱼尾纹就出来了。”

“……”

年龄是一个女人最深重的秘密,不再年轻是轻易不能谈论的话题。

季容这下笑不出来了,属于长公主的威势散发出来她从头到脚打量她的好侄女,字字杀人如麻:“你这辈子好像个乐子呀。”

生来被颜晴偷换,魏家十八年水深火热,结果亲人不是亲人,仇人不是仇人,好不容易上天垂怜一回将命定的情缘放在你面前,你看不见,拿人家当妾摆弄。

此时再动心明情,可不得折了身段才能求一个皆大欢喜?

蛇打七寸,打人就要打脸。

季平奚捂着心口倒退半步,面色苍白:“姑姑,你活得好像块望妻石啊。”

年少生离,守望了二十多年才等来青梅相聚,可不是‘望妻石’嘛。

两人一脉相承的毒舌。

这边厢长阳公主图一时口快被云章长公主单方面殴打,那边厢郁枝等晚膳等得望眼欲穿。

倒不是饿。

是心有期待。

晌午那会喝过的酸梅汤是奚奚亲手熬的,万一晚膳她也能为自己做呢?

柳薄烟挑帘而入,身后婢子端着精致的菜碟为主子摆膳。

两荤一素一汤,母女俩朴素惯了,好节俭,郁枝看着摆上桌的饭菜品相都不错,忽然失落。

奚奚厨艺不好,该是做不出这样的菜肴。

“尝尝?”

“嗯,阿娘先请。”

柳薄烟先动筷,郁枝慢了她几息。

这道虾仁炒鸡丁是阿娘的手艺,那道糖醋丸子也是出自阿娘之手,她目光放在那碟子红烧鳜鱼,甫一入口,眼睛焕发的神采便有不同。

这……是奚奚做的?

柳薄烟不动声色地夹了一口鱼肉来尝——难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