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真相

这人不甚在意地说着, 脸上没有半点动容,仿若杀人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人命贱如蝼蚁, 不值一提。

她全然不顾忌,一点不担心沐青和白姝会做些什么,笃定自己已掌控全局,不怕还会再翻出风浪。

听到这人方才的话, 沐青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更加沉抑, 东赤在吸食至高者的神力……

难怪,她们一直想不通东赤是如何拥有这么浑厚的力量,能控制这么多鬼修士与神兵, 对于神狐族来说, 三千多年不长不短, 但要将修为猛然拔高, 变成东赤现在这个样子几乎是不可能的。

“该死的都死了, 就剩你们二位了。”东赤缓缓道,面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癫狂,眸子被可怖的血丝充斥, 举止也仿佛有点不受控制, 随时都要出手, 可又生生止住了,好似还有理智尚存。

当年她未能对沐青和白姝下手, 也没那个实力, 只能暗暗蛰伏着, 上千年的等待,终于等来了这一刻。

曾经的师徒二人太强了,光是一个沐青就引来天外之地和天堑十三城两方的忌惮,天外之地更是在昆山战役中趁机将她视为威胁而除掉,东赤哪敢轻举妄动,她只得一直伺机潜藏着,等到白姝血洗天外之地,等到白姝割舍元丹救下沐青而实力大减。

她本是想在沐青重生的那一年就将师徒俩解决掉的,可那时她尚且有两分人性,容月也不让,因此就暂且放过了师徒俩,且那时她正在天南海北地寻找天堑十三城的后人,正在暗暗筹备自己的大计。

再后来东赤为了潜入各宗派中,就想法子进了凤灵宗,不成想又与沐青相遇,只是那时候白姝已经不在了,不知踪影。

直至前些年,化身玉华的东赤去昆山镇守,偶然在那里发现了白姝的踪迹,倒是赶巧了。

这时候的东赤已深陷魔障,一发现白姝就立马起了杀心,可当发现这人记忆全失,成了一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狐狸。曾经高高在上的神狐族君主,为了一口填饱肚子的肉,漫山遍野追着野兔和鸟跑,着实可笑。

东赤就闲适地站在山崖上,隐匿身形,看着这位君主狼狈至极地追兔子。瞧见昔日高不可攀的人变成这副惨样,她曾跪拜在白姝脚下,曾被桎梏,当时却完全转换了,那种感受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她对着雪中乱蹿的白狐使了道法,轻而易举就将白姝掀翻在地,让白姝一骨碌就连连滚动,险些掉进山崖底下。

白狐仓皇无措地扒住了一块裸露在外的石头,这才保住了性命。

那时的白姝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无所不能,杀得天外之地退无可退的神狐族君主,她变得卑贱弱小,连反抗都不会,只会傻兮兮地动爪子刨地,吓得浑身炸毛,只要东赤动动手,就随时能取之性命。

时隔多年,沐青成为了第一宗师,白姝也还在,东赤的心境也在慢慢变化,她那两分仅剩的人性逐渐被吞食,变得更加扭曲,于是便有了后来的事。

她要这师徒俩重聚,要设一个局将她们拉进来,让师徒二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是如何将天下人踩在脚下,把修真界收入囊中。

“过了今晚,就该送你们上路了。”东赤说道,声音很低,像在自言自语,可她的眼睛紧盯着沐青和白姝,眸光深沉,如同冰冷的蛇,阴狠而歹毒。

沐青紧了紧手,还在思索这人刚刚的话。

她的死与天外之地那些至高者脱不了干系,当年的种种,那些事情她都清楚,只是东赤干出这种事,相当于对天外之地的所有神族赶尽杀绝,她并不爽快,不会觉得大仇得报,反而一颗心倏地沉下。

天外之地虽全是神族,但其实与天堑十三城、与凡修界是一样的,都有诸多无辜的子民,这些人比不得那些大权在握的至高者,全都在不起眼地活着。东赤好坏不分就直接把天外之地的至高者们都杀了,那些得以苟活的子民又何其凄惨……

沐青没想到东赤会这么狠,当年她与明溪还算是熟识,这人出生的那年,她还去过桃花岛拜贺,之后的许多年中,亦是看着这人长大的。

当时的东赤沉稳,耐得住性子,很受白若尘看重,而且在将白姝托付给沐青之前,白若尘还在私下里向沐青讨情,想让沐青带这孩子修行几年。沐青确实考虑过这个,可念及容月还是算了,不想有太多的牵扯,那时哪能料到如今这样的局面。

她回忆着当年的那些事,看了东赤一会儿,皱了下眉头。

东赤藏得太深了,这么多年,竟无一人察觉到,连最亲近的容月,即使再了解这人,最后还是命丧于此。

沐青看不透这人,不知她为何会变成这样。

不过有的人就是坏得纯粹,天生生性扭曲。看到师徒俩这个样子,东赤竟诡异地觉得满意,她就是要她俩活到这时候给自己做见证,这两人越是惊诧,她便越兴奋。

“那神君呢?”沐青望着对面,忽然问。

东赤再疯再偏执,做出的事再匪夷所思,可让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白若尘都死了,她还要将他挖出来做成傀儡,让他死了都不得安息。

那些年白若尘是最护着东赤的人,他是个贤明的君主,念旧情,明溪生下东赤以后就变了样,精神恍惚时好时坏,后来就彻底疯了,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得,时常会狂躁暴怒,控制不住就会凌虐东赤,白若尘不忍,没少帮衬东赤,做了不少事,后来明溪没了,他又做主将东赤托给容月看管。

白若尘对东赤从来没有不好过,死后还不得安宁,东赤再疯魔,这么做总该有一个缘由。

沐青向来不爱刨根问底,可怎么都想不通东赤为什么要这么对待白若尘。如若东赤当真偏激,但白若尘和容月到底是对她最好的两个,他们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反而在这人无依无靠的时候给了她一条路,护着她,最后得到的却是这种下场,一个不得安宁,一个死相凄惨……

东赤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而是偏头目光如水地看了下容月的本体,抬手抚了抚,轻声道:“尊上就是如此念旧,才会那么优柔寡断,若是巫族进攻天堑十三城的那年,再那么果决一点点,也不会落得被迫出走的下场。这种时候了,还关心一个已死之人,这又是何必。”

言罢,她慵懒地掀起眼皮,神情似笑非笑,不知是嘲讽还是怎么。

沐青却从这句话蓦地记起一桩往事,一桩有关东赤生父的事。

明溪快死的那几天是清醒的,她吊着一口气,硬生生捱着不愿离世,抓住白若尘不肯放,祈求白若尘在自己死后能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那时的白若尘没有立即应允,而是先问了明溪一件事——东赤的生父是谁。当年是白若尘派明溪出去办事,可这人回来以后就完全变了,整日神叨叨的,还突然大了肚子生下东赤,这些年白若尘一直耿耿于怀,毕竟是为自己效力多年的得力干将,他既惋惜又有些自责,便想在明溪临终之际,将这事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