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逢君别

晋仪单脚立于梅花桩之上,另一只脚一勾一扫,轻易就将延清踢下了木桩。

接着她面无表情地收回腿,朝延清勾了勾手,道:“再来。”

“不来了不来了。”延清毫无体统地坐在地上揉着腰,疼得龇牙咧嘴:“小姑奶奶,饶过小生吧,我都陪您打了一天了。”

接下来无论晋仪如何挑衅,延清都置之不理。晋仪这才收起手式,“倏”地一声从木桩上跃了下来。

总算捱到晋仪良心发现卷旗息鼓,延清这厢也顾不得有礼没礼,仰头灌了一大杯凉水:“谁招惹咱们大师姐就去找谁麻烦,好端端为什么要折磨我这个读书人。”

晋仪执起水壶将延清手中的杯子满上,没有接话。

延清对晋仪的冷脸毫不在意,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把折扇,摇得呼呼作响:“怎么,事到临头又不忍心杀了?”

晋仪眼风一扫,问道:“你知道?”

延清得意地笑了声,扬起扇子道:“你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

晋仪没好气地将杯子往桌上一扔,生硬地道:“技不如人罢了。”

延清笑着摇了摇头,懒得反驳。

晋仪想起了昨天在莲息堂里发生的事,当她的剑抵在薛遥的喉间时,薛遥没有任何反抗,任凭剑尖刺破了他的皮肤。

“对不起晋仪,我要出尔反尔了。”薛遥看着晋仪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并没有破解四合印的办法。”

“这次我不会让林晋桓有任何闪失。”

“横竖已无多少时日,剩下的时间就让我好好弥补他。”

延清的声音将晋仪的思绪拉了回来,延清上下打量了晋仪一眼,问道:“怎么心不在焉的样子,你的剑哪儿去了?”

晋仪回过神,轻描淡写道:“不小心折了。”

那天的最后,晋仪在薛遥面前气势汹汹地折断了手中的佩剑,接着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莲息堂。

延清和晋仪这厢正说着话,突然有弟子来请,说是门主请二位到刑堂一趟。

二人狐疑地来到刑堂,只见九天门中说得上话的人物都来了。众人战战兢兢地围站成一圈,堂中跪着林晋桓。

九天门历代祖先的牌位在上,沉默地注视着堂中发生的一切。

延清一见这阵势就气血上头,他快步走上前,一把夺下了司刑长老手上的降魔杖,怒斥道:“大胆!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降魔杖正是林朝的遗物。

林晋桓见延清一惊一乍地,很是不满意。他皱起眉道:“快点,就等你们了。”

司刑长老有苦说不出,他重新接过延清手上的降魔杖,硬着头皮道:“门主乃自请刑罚。”

“林晋桓你…”晋仪的余光扫了一眼堂上的众人,连忙改口道:“望门主三思。”

林晋桓转过头,不再搭理众人。他挺直了背脊看向堂上的灵位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开始吧。”

林朝的降魔杖到了司刑长老手上,威力虽不比当年,但九十九杖也不是轻易受得的。杖刑结束后,晋仪和延清将林晋桓送回清心堂。

一路上晋仪越想越窝火,对着林晋桓的耳朵就是一阵教训:“我瞧你是吃饱了撑着,好端端的这是在做什么?打一顿就舒服了?”

林晋桓难得一见地服了软,他好脾气地对晋仪说道:“师姐,别骂了。”说着他将自己半身的力量落在晋仪身上:“扶稳点儿,一会儿回清心堂别露了马脚。”

晋仪许久不见林晋桓这副模样,瞬间就哑了火。

可惜回到清心堂不久,薛遥还是看出了端倪。薛遥看着塌上的林晋桓问道:“这是怎么了?”

晋仪铁着脸不欲作答,一旁的延清连忙打哈哈道:“无事,无事。”

这时林晋桓发话道:“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安歇吧。”

晋仪闻言,将手上的药箱往桌上重重地一摔,带着一步三回头的延清离开了清心堂。

“你这个讨人嫌的,怎么又惹晋仪生气了。”薛遥来到林晋桓身边坐下,对他道:“翻过去让我看看。”

林晋桓见眼下也没什么好隐瞒,于是顺从地翻身趴在塌上,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了衣料摩擦的声响,薛遥小心地翻开了他的衣裳。

林晋桓的后背不见阳光,白得晃眼,交错的棍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尤为可怖,薛遥的心疼得揪了起来。

他皱眉问道:“怎么弄的?”

林晋桓的脸贴在枕头上,避重就轻道:“司刑长老打的。”

薛遥垂下眼眸。灯光下,睫毛的投影在他的眼瞳中留下了一片阴影。片刻之后,就听见他笑道:“你们九天门的人真是刚正不阿,疯起来连门主都打。”说着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下来:“是不是因为我?”

林晋桓睁开眼,望着地上二人交缠着的倒影,道:“不全是。”

以林晋桓的修为来说,这点皮外伤要不了多久就会自己痊愈。但薛遥还是从晋仪的药箱中挑了瓶膏药出来,亲自给林晋桓抹上。

由于长期练剑,薛遥的指尖有些粗糙。他的动作说不上轻柔,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粗鲁,但十分耐心。

当薛遥的手指游走到林晋桓的腰侧时,突然被人一把掀翻。待他回过神来,已被林晋桓反身压倒在了塌上。

林晋桓一手垫在他的脑后,低垂着眼眸,笑意温柔地看着他。

二人的身体紧紧相贴,霎时间薛遥就感受到了林晋桓的异样。他一掌打向林晋桓的肩膀,咬牙切齿道:“起开,林晋桓,我看你是找打。”

薛遥这一掌看似来势汹汹,其实并没有什么力道。林晋桓笑了一声,轻巧地擒住了他的手按在头顶,上身变本加厉地压紧薛遥。

他低下头朝薛遥的脸上轻佻地吹了口气,无赖地说道:“打呀,我刚被司刑长老打了九十九杖,现在浑身可是都疼得很。”

薛遥被林晋桓的不要脸行径气得笑了出来,瞬间卸了力道。他放弃了挣扎,抽出手点了点林晋桓的额间,调侃道:“之前一次两次都是意外,今天这样您说像话吗。”

自莲息堂之后,那晚的事二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但有些事确实在无声无息中发生了改变。有人暗自下定了决心,有人在无言中许下了承诺。

林晋桓低头堵上薛遥的嘴,唇间纠缠间,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们魔道中人就是喜欢欺男霸女。”

待两人乱七八糟地胡闹完一通,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薛遥移开林晋桓圈在自己腰间的手,随手裹了件不知谁的袍子起身下了榻。

林晋桓只觉手臂一空,蓦然惊醒,随即坐起身来。

薛遥推开窗,回身问道:“我吵醒你了?”

熹微的晨光从窗外洒进屋内,微风中带着露水的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