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藕花乡(第2/4页)

老汉儿不敢说像了,只在心里憋着劲儿想,觉得这双眼睛特别熟悉,自己定然见过,想了半天便颓然地认了老,觉得自个儿是真糊涂了。

刚想盘问人,就见顾慈的手轻轻摸着石碑,老汉儿忽然哆嗦道:“玉儿,你是玉儿?”说着就扯了荷叶给顾慈遮头,不乐道:“太阳这般大,你上来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晚上说的?”

老妇人拉住他道:“大白天的打什么梦,什么玉儿鬼儿的,我看你是要挺尸了,成日说胡话吓死个人。”

顾慈接了荷叶打在鱼姐儿头上,笑:“老丈说的可是顾玉顾大人?”

老汉儿点点头,凑近看他的脸儿,又摇头道:“你不是,玉儿没这么丑。但这双眼睛倒是像他。”

顾慈见他认识爹,便跟着一块儿在后头抱了一把藕跟在夫妻两个后头,问:“老丈可是认识顾大人?”

老汉儿心安理得地让两人抱着沾了泥的藕,两手空空地跟在娘子后头笑:“岂止认识,他光屁股的样子,我都见过。”

张知鱼想起先前儿小孩儿说的话,皱眉道:“大伙儿都说先前的乡人都搬走了,莫不成是吹牛?”

老汉儿竖了眉毛,道:“笨蛋,难不成我竟是死的?他们叫我走我就走?还不兴我偷偷回来么?”

老妇人也道:“我们夫妻两个又没得儿女,去城里头做什么?还不如在乡里安安稳稳地过完后半辈子。”

张知鱼懂了,这对老夫妇是钉子户。

两个钉子户走得很慢,一点点路足足走了一刻钟,等到了乡口的茅草屋,太阳都要落山了。

张知鱼看着老汉儿有些不稳的脚,便知他行动不便,和顾慈在后头抱着重藕也不曾出声催人。

几人走得一身的汗,都有些气喘,张知是怕顾慈累出个好歹,便拉着人在水边洗脸散热。

等再进院子,老妇人都将饭做好了,就是一盘子刚挖上来的产藕片儿,米也是灰的,一看就掺了不少豆子进去,张知鱼小时候不知道吃过多少次这样的米,这会儿吃起来也不觉得难以下口。

顾慈素来样样精细,但见个个都能吃,便含在嘴里细嚼慢咽,乡里的藕挖得鲜,比城里的更加清甜,软糯,便叹:“常县的藕果然是出了名的好,就这么嫩的,也能这么甜。”

“这藕也是当年玉儿在的时候给乡里弄来的,大伙儿发了水后都有些饿怕了,他折腾了不少吃的回来,如今都卖得不错。”老汉吃着藕道。

顾慈从来不知道爹还有这个时候,他能记得的场景里,爹都是在书房枯坐,再没有停歇的时候,便道:“外头从不见人说这事儿。”

老汉儿看他两个吃得香甜,不嫌弃乡里菜粗,心里高兴,便笑:“这算什么,玉儿从小就是这个乡里最聪明的人,虽然种地种什么烧什么,但道理还不少嘞。”

老妇人也叹:“那会儿他还给我们弄了新肥,这么些年藕花乡的地也总比别的乡产的粮食多,大伙儿光靠着这个就发了财,不然后来也没钱往外搬了。”

顾慈想到爹也不会种地便笑着跟鱼姐儿小声道:“原来这事儿都是遗传,也不怪我不会了。”

天气渐渐晚下来,凉风阵阵吹来,张知鱼和顾慈都舒服地叹气,那头老汉儿却捂着膝盖,满头大汗。

老妇人赶紧端来一盆热水,老汉儿将脚伸到热水中。

张知鱼本来就有心想看他的腿,这会儿就见那双脚半个脚掌都没了,只有短短的一截还连在脚踝上。便心头一惊,又见他不停地捂住膝盖,脸色都有些青了。

张知鱼忙摸着药箱道:“阿公这是沾了太多冷水,水从足下往上爬,若不把冷水祛除,年年月月岂有个安生的时候。”

老汉儿疼得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老妇人见她的箱子里都是药材,才知道这是个大夫,几番思量终是给她让了位置。

张知鱼便用针在老汉儿的膝盖上扎起来,老汉儿便觉双腿奇痒,里头好似有虫子顺着血管不停地往下蠕动,顿时呼吸都急促起来。

等虫子爬到断口,老汉儿就见自个儿脚上滴滴答答地往外流水,足足流了一盏茶那么多才停了下来。

张知鱼已经见惯了这些事,永帕子擦干净他的脚,按着仅剩的足底穴位,问他:“怎么样,现在还疼吗?”

老汉闭眼感受了一下道:“怪哉,不疼了,还暖暖的。”

张知鱼收了针,洗了手笑:“阿公湿气还不算重,如今只是到膝盖,等到了胸口,便会渐渐不能动弹,最后连话逗说不了。”

“这可如何是好。”老妇人愁道:“本就是个瘸子,在瘸到胸上去,还不如死了干净,免得折腾老娘照顾他。”

张知鱼道:“只要平日不要再靠近冷水,即使要去湖里也要多穿几双袜子,最好拉到膝盖。保证脚又暖又干净,等再不舒服了,就去姑苏妇舍找一个姓张的大夫,就可以了。”

“姓张。”老汉儿想起最近沸沸扬扬的小张大夫,瞬间恍然大悟,忙问:“这么说你就是张知鱼了?”

张知鱼笑:“怎么可能,那是我师父,我师父比我厉害多了。”

老汉儿点点头,看着两人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八百里路

晚上鱼姐儿和慈姑便借住在老汉儿家中,顾慈跟着老汉儿,张知鱼跟着老妇人。

老夫妇两个素来离群索居,年纪又大,只盖得动茅草屋,张知鱼和顾慈还怕这房子塌了,没忍住摇了摇,不想竟然纹丝未动,嘀咕道:“还挺结实的,看来阿公是宝刀未老。”

老汉儿翘着脚在屋里吃糖瓜子,乐道:“这是老婆子盖的,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

两人吃了一惊,都有些瞧不起他了,老汉儿不高兴了,道:“你们来这儿究竟是干什么的?顾家多少年前就搬走了。”

顾慈转转眼珠道:“我是他亲戚本来想来投奔他,结果一直没找着地方,所以便来乡里问问,不想大伙儿都说不认识这人,心里觉得委实古怪。”

张知鱼立刻接话:“还是阿公懂得多,外头得人都不解事儿。”

“他十五岁中举就带着娘子去了姑苏,好些年都不曾回来了,前些年听说是死在外头了,乡里连他的棺材都没有,自然不知道他的去处。”老汉儿瞧着顾慈道:“难怪你的眼睛像他,原本来就是一家子。”

顾玄玉的坟一直在顾家宅子里,张知鱼见过顾慈和阮氏对着坟头上香,自然知道乡里不可能走另一座坟。

顾慈已经很久不曾见爹,便好奇地问他:“我爹说是有名声,怎人人都一问三不知?”

张知鱼也道:“现在姑苏都没人说顾教谕了,再想不到顾教谕竟然这么有名。”

老汉儿有些不乐,道:“他是我们乡有名的玲珑心,怎不出名,只是毕竟过了许多年,大伙儿忘了也有可能,但说没人记得他,那不可能——我不就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