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浴缸幻象

迟曜火急火燎地返回丢照片的那条巷子,地面仍然散落着杂物,看来清洁工还没来打扫。

顶着形形色色的目光,他弯着腰找遍每个角落,也没找到那张才不足半个手掌大的照片。

懊恼地踢了一脚边上的垃圾桶,行人匆匆,没人为他多做停留,不知是不是错觉,迟曜似乎感觉到这些脚步声里,有个异类,缓慢而谨慎,藏在暗处,带着捕食者一般的危险气息。

迟曜先是条件反射想起冯路易那双深邃的绿眼睛,然后回头。

身后只有一根电线杆,上面贴着花花绿绿的网吧广告单。

“豪华配置,万兆光纤,直走200米左拐。”

没有人。

想想也是,冯路易那唯唯诺诺的性子,张秃子让他回教室,哪来的胆子溜出来,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在外面一直游荡,找寻了半个城市,未接电话都堆了十几个,迟曜才筋疲力尽踏上回家的路,他外婆和保姆一起站在大门口,热络地接过他的书包,脸上却有些担忧:“进去跟你爸好好说,别吵架。”

迟曜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别操心了,老太太。”

他抬头,看到别墅二楼的灯都开着,男人威严的背影映在落地窗前,他叹了口气,上楼,垂眸叫了声:“爸。”

“我现在是一点管不到你了对吗?”

迟曜没回答,走到餐厅坐下,看着满桌佳肴,和对面空着的一对主座,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怎么我妈生日煮的都是我爱吃的菜?连寿星都搞错。”

闻言,迟父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也坐下来。“先吃饭,都冷了。”

“爸,我把妈的照片弄丢了,就是一直放在钱包里的那张,找了一下午也没找到,对不起。”

迟曜想着早晚要坦白,不如主动点。

他爸没生气,指着墙上用纯金相框裱着的黑白照,道:“找不到就算了,照片也不是只有一张。”

是迟曜预料中的反应,他知道迟父总说,生活要往前看。

遗失的照片就像过世的人一样,跟不上步子,就被落在后头了。

他不甘心,也无可奈何。

冷掉的烧鹅肝味如嚼蜡,迟曜皱着眉去拿水杯,迟父却突然抬手按住杯子,目光紧紧盯着他指缝。

那里有揍邱哲留下的血迹。

他平时为了防止老太太瞎操心,打完架都会清理痕迹,然而今天下午一连串事发,无暇顾及。

“张老师刚打电话给我,说你开学第一天就逃课,我想着难得有时间和你一起吃饭,暂时没提,没想到你不仅逃课,还打架!”

“你妈去世以后,你就越来越不像话了!她要是知道,气都会被你气活!”

“我看你是想把我也气死,早点去陪她!”

陶瓷水杯被掷在地上,粉碎的残渣划破了迟曜的脚踝,但他就像感觉不到痛觉似的,等男人发作完,才站起身来,质问道:“你要是想陪她,早就该陪了不是吗?”

“你还顶嘴?!”

“我不是顶嘴,我是在问你。”迟曜掀起桌布,将碗碟尽数扫在地上,双眼通红。“我妈到底是被谁气死的,你真不知道吗?”

“你不知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气死她的两个人,一个霸占了她的房子和丈夫,一个带着儿子躲到她娘家,给她过什么狗屁生日!”

下一秒,脸上火辣辣挨了一巴掌。

“怎么能这么说你乔阿姨呢?她好歹照顾了你几年。”迟父手指着他的鼻子,怒不可遏。“是我让你走吗?不是你自己坚持要来N市的?要是想回,随时都可以回去,没人拦你。”

“我不回去。”迟曜表情瞬间冷下来。

他外婆大概在楼下听到了争吵声,老太太跑上来拉着迟曜,心疼地查看他脚腕上的伤口。

“哎哟,我让你们别吵架,瞧瞧,都见血了!”

到底顾忌长辈,迟父看着软硬不吃的儿子,还是让步道:“这个月底,回一趟Z市复查吧,医生说什么心理因素延迟分化,你让我怎么放得下心?”

迟曜摇摇头,看着迟父的眼睛,慢慢问道:“爸,你希望我分化成Alpha,对么?”

对方想也不行地答道:“说什么傻话呢,哪个大企业继承人不是Alpha?一个Omega再优秀还不是得嫁人?曜曜,爸爸平时说话太直是为了激励你,也不要太大压力,你弟弟分化成了优等Alpha,你肯定也不差……”

迟曜打断了迟父。“爸,我有点累了,先去洗澡了。”

不等回答,他就径直走进了浴室,锁上门,不开灯,将花洒调至最大,任凭水声淹没外面的所有动静。

然后,躺在了浴缸里,一点点往下沉。

浴室里的抑制剂早就被他藏了起来,热汽蒸腾下,信息素味道被放大,融入了每个水分子里。

明明是自己分泌的东西,却让他极度没有安m'm嚯g e氵夭艹冫欠全感,迟曜只能抱紧双臂,吐出的气泡像脆弱的玻璃球,一个一个浮去水面,带走肺里的氧气。

他知道再不起来就会呛水。

可是真的很累,没有撒谎,身体和心理双重的疲惫,透过水面,他看到自己的双腿已经努力扑腾出了浴缸,身体却依然无力支撑起来。

缺氧的半分钟里,仿佛看到视野里黢黑的浴室天花板,突然变得五光十色,就像酒吧中央的彩色灯球。灯下站着的omega是他喜欢的类型,腿型漂亮,摆出一字马,在高高的钢管上倒悬转下,笑得妩媚,意图明显的讨好。

他就应该成为这样受人追捧的Alpha。

可一转眼,omega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如巨狼的人影。

他有一双钒金绿宝石的眼睛。

简直阴魂不散,迟曜忍不住破口大骂。

却发现自己能呼吸了。

原来是浴缸水满,开始自动排水了。

头顶也没有任何人的眼睛,只有一盏温控灯,灯罩是绿色的。

都什么跟什么啊……

……

“少爷,学校到了。”

耳边齐叔的声音把他从那天的回忆拉回现实,他还在冷气全开的车里,冯路易刚送的可乐还很冰。

对了,冯路易拿了可能沾有他信息素的纸巾。

他拿起书包大步跑进学校。

走进教室,早读铃声正好响起,迟曜只能先坐下。

他的座位靠窗,有人特意在窗边放了盆花,花瓣水灵灵的煞是喜人,他心神稍稍安定了些。

不用想也知道,这也是冯路易报恩的一环。

傻乎乎的。

迟曜扭头,冯路易坐在他斜后方的最后一排,远远看过去,那家伙还是唯唯诺诺的老样子,正低头奋笔疾书,胳膊下压着好几本练习册,显然是被别人“拜托”了帮抄作业。

今天是英语早读,众所周知,一门课程占用学生的时间越多,任课老师的话语权越大,逻辑类似于殖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