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事了拂衣归(第2/3页)

这一听就是陈樨会做出来的事。卫嘉忍着笑开解江海树:“麻醉是存在风险的,两个手术一并解决,理论上可以减少一次风险。她是为你着想。”

江海树毫不怀疑这一点,他只是有点疼,外加一点点尴尬。好在有卫嘉明白他这点微妙心思。进入青春期后,江海树还是头一回感受到来自男性长辈的关心和理解。他对卫嘉更生出了同为男人的心有戚戚然,自觉与这个未来的继父更有默契了。趁陈樨不在,他悄悄向卫嘉打听:“嘉哥,你小时候也做过这个手术吗?”

卫嘉面无表情地打量江海树:“我现在经常做,多的时候一天五台——不过我通常是直接摘除,你想试试吗?”

陈樨想养宠物的要求被卫嘉无视,但江海树完成了她的心愿。火车上一夜没合眼,她补眠到中午,江海树兴匆匆地敲门:“妈,妈!您有宠物了,我在外边捡到一条流浪狗!”

陈樨懒洋洋走出房间,差点被剧烈的狗臭味熏吐,再定睛一看,阳台外有只瘦骨嶙峋的大狗正把头埋在装剩饭的大碗里狂吃不休。

“这是条德国黑贝,纯的,特别听话!是吧,好狗狗,跟咱妈打个招呼!”江海树捡到宝似地亢奋,他摇了摇狗绳,那狗仿佛听懂了指令,咧着嘴回头朝陈樨猛摇几下尾巴,又继续干饭去了。

陈樨差点背过气去,这狗脏兮兮的不说,身上的毛都快秃了,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怕不是在垃圾堆里滚了十几年!

她二话不说指着门说:“趁卫嘉还没下班,你赶紧把它弄出去,否则你的下场连这条狗都不如……”

“我觉得嘉哥不是没有爱心的人。”江海树不敢直面顶撞陈樨,抓牢了狗绳小声道,“这狗可怜得很,回北京前我就在市场门口看到它翻垃圾。我喂它一块肉干,它每次见到我都跟老远。它和卫金桂还是朋友,我见过它们在一起晒太阳。它不咬人的,以后我给它洗澡,弄干净了嘉哥会接受它的。”

“你和我谁更了解卫嘉?别以为他收留我们两个破落户就成慈善家了。江海树你麻药是不是还没过?以前住着大房子也没见你养只仓鼠,现在人都挤得慌,你往家里带只大狼狗?”

“以前没听说您喜欢宠物……”

尤清芬在房门口看热闹,听到江海树的嘟囔,她“嘎嘎”地笑:“这狗……和你妈……配得很!”

陈樨赶在狗味进一步扩散前,强行让江海树把狗弄走。她担心江海树心软,自己也跟出了门,非要看着他把狗送回原来的地方。那条流浪狗恋恋不舍地离了饭盆,顶着和一身骨架不匹配的圆肚子跟在他们后头。

陈樨很少白天主动出门,虽然口罩带上了,但她还是有些不适应。老社区的居民楼下总是聚集着闲人,她们对从卫嘉屋里出来的女人也投去了同样不适应的目光。有个抱孙子的大妈招呼道:“哟,这不是小卫医生的女朋友吗?”

陈樨不知如何回应,装作专心遛狗:“快走,你不是吃饱了?别东嗅西嗅!”那狗脾气不错,讨好地冲陈樨摇尾巴。

大妈只当陈樨没有听见,又抬高声音问:“你的剑舞得顶好,明天早上还来吗?”

陈樨只好礼貌性地点头:“啊?哦,我看情况……”

“妈,嘉哥他同意跟你好了?”江海树惊讶道。

陈樨被戳到痛处:“小孩子家家,不该你管的事别多嘴!”

“我发现咱们这次回来,嘉哥对你的态度变了。”

“真的吗?你也认为他答应我是早晚的事?“

“……我只看出他不太搭理你了。”

“闭嘴,牵着你的狗!”

江海树今天是在附近的巷子遇到这条狗的,陈樨走着走着,前方的建筑有些眼熟,卫嘉的诊所不就在那一片吗?

开门营业的诊所与陈樨夜里见过的小楼房又不太一样。墙上黑乎乎的斑驳原来是爬山虎,门口停满了车,不时有人抱着宠物进出。陈樨忽然很想看一看,这些年里不被她打扰的小卫医生是什么样的。

那条傻狗还在“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她微微一笑,推开了诊所的玻璃门。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前台的女孩询问来人。

陈樨说:“我想给我的狗做个身体检查。”

“您有预约吗?上午就诊时间快要结束了,我们的医生都还在忙,要不您下午再来?”

“我跟医生打过招呼,等一会没关系。”

傻狗见到货架里陈列的宠物食品激动地想往那边扑,陈樨被它拽得趔趄两步。那晚卫嘉光顾着赶她去跑步,这会儿她才有心思去看墙上贴着的工作照。第一列就是崔霆和卫嘉并排的标准头像,崔霆仍旧一张冷脸,卫嘉面上有浅浅的笑。

陈樨以欣赏一个陌生人的眼光端详比以前更成熟的卫嘉,从照片上看,他眼睛的走向是微微向下的,但眼尾很奇特地上扬,卧蚕长得恰到好处,既温存又不可捉摸。真想让这双眼睛的主人给她扎一针,一定包治百病还不疼——呸呸!她在想什么!

某人胡思乱想之际,小前台也忍不住对这位女顾客多看了几眼。这顾客的穿着打扮并不出奇,头发也只是随便扎起,但无论是身型仪态,还是不经意地举手投足,都让人觉得口罩下那张脸不会难看到哪里去。那是一种习惯被人注视和衣食无忧浇灌出来的悠然自得,如果这样的人出现在宠物诊所,也该是怀里抱着同样精贵慵懒的名贵猫犬。她现在牵着那条落魄的大狼狗,就像钱夫人扛着掉了漆的火箭炮。

“您打过招呼的是哪位医生?我替您问问。”

“比较受欢迎的那个,长得帅的。”

抢着接话的是个年轻男孩,他脸上露出令人费解的微笑——仿佛是自豪。小前台的注意力在女顾客身上,没发现她身后还跟着人。她明白了,又是冲着自家诊所两位医生来的。这种事见多了,她对眼前这位女顾客的好奇也淡化了不少,程式化地回答:“我们家两位医生都很受欢迎。两位说的是崔医生还是卫医生?”

“我忘了,你给我介绍介绍。”陈樨兴致盎然地回头。

小前台话说得飞快:“结了婚的是崔医生,没结婚的是卫医生。你问他跟宠物无关的话他有没有回答你?有的话是卫医生,没有的话是崔医生。看病都是一样的,崔医生那边排队速度快,卫医生你得耐心等……”

陈樨选择了“耐心等”。

她拖着狗上了二楼,来到上次的诊室前。门开着,卫嘉正向一只猫的主人交代绝育手术后的注意事项,接诊台上还趴着条骨折的腊肠犬,期间又有人拿了自家宠物的x光片给他看。她知道为什么卫医生得“耐心等”了。他对每个顾客都足够细致地讲解症状、病因、必要的检查项目及其理由,甚至会根据对方的仪表谈吐和对待宠物的态度瞬间判断出这是哪种类型的顾客,以此给出可行的治疗方案供其选择,既考虑对方的感受,也不对他人的选择做任何道德评价,同时把预后的可能性和自己的职责范畴说得一清二楚,以规避事后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