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长孙愉愉打了个哈欠, 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因此立即点了点头,径直回了卧室。

然则她进了净室没多久就惨白着一张脸出来, 看得正在铺床的莲果一阵心惊,忙地迎上去道:“县主,怎么了?”

长孙愉愉像走神似地摇了摇头, 却是浑身发寒, 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县主。”莲果一看长孙愉愉这模样就不对。

长孙愉愉梦游一般轻声道:“莲果, 这次我恐怕不行了。”

全是血,刚才她以为是拉肚子, 可是回头一看,却是一片血红。

长孙愉愉想起那血,脚下一软就倒了下去。

陆行被莲果的呼救声给惊来, 他匆匆进了门, 就看到长孙愉愉雪白着一张脸闭目躺在床上。此刻她已经换了睡时的袍子,却不再是高领,所以陆行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她脖子上一大片的红疹。

陆行心里一急,走上去三两下就扒开了长孙愉愉的衣裳, 但见她的肌肤上全是大片大片的红疹。扒开裤子,连腿上还有股沟也全是红疹。

这必定是奇痒无比的也不知道长孙愉愉是如何忍下来的。

他却是不知道, 长孙愉愉从小就死爱面子, 更是要端足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范儿, 哪里肯挠痒痒。何况, 她心里很清楚一旦挠破了留下疤痕就难看了, 因此她简直是忍人所不能忍。

“怎么会这样?”陆行回头问莲果。

莲果摇头道:“不知道, 以前县主只穿云棉里衣的, 自从穿了老太太送来的衣裳,就开始长疹子,前两日还好,只是一小片,今儿……我也是才看到,县主身上的疹子居然这么多了。”

“是老太太送来的衣裳有问题?”陆行问,他这意思是问是不是有人下药。

“不是。县主贴身穿的东西,我们都是用水煮过至少十遍的。”莲果道。

排除了下药的可能,陆行只能相信,长孙愉愉就是不能穿云棉之外的内衣,因为她不止一次跟他提过穿着不舒服。那时候他只当是小县主娇气,如今想起来,却是……

琅玕院连夜叫了大夫,却不是为了长孙愉愉的疹子,而是因为便血。

上吐下泻,满是疹子还高热,这一次长孙愉愉却奇迹般地没有陷入完全昏厥,她在天亮时醒过来,但见陆行就坐在她的床边。

长孙愉愉轻轻抬手摸到了陆行的手。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动地靠近他,然则陆行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

“别告诉我娘亲。”长孙愉愉的眼角缓落一滴泪,“答应我,别告诉她。”

陆行没说话。

长孙愉愉却再没力气纠缠这件事,“不要入陆家的祖坟。”

长孙愉愉心里充满了怨恨,她大好的年华,本来还有一大把日子可以活的,却在陆家被生生地折腾得早亡。或许陆行和他家老太太都没有恶意,然则却终究是他们造成了她的死亡。

陆行没有答话,只能紧紧地回握住长孙愉愉的手。

此刻长孙愉愉才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她什么都掌控不了,嫁给谁做不了主,连死亡之后的归处也无权做主。

所以千言万语只能汇聚成一句话,“我恨死你了,陆九。”

老太太是一大早听得这个消息的,她赶到琅玕院不由纳闷道:“昨儿不都还好好的吗?怎的突然就说不行了?”

陆行双手捂面地揉了揉眼睛,沙哑着嗓子道:“都是我的错,我以为她是心里原因,但……”他以为长孙愉愉不能吃油荤,乃是心里原因造成的,如今铸成大错之后才明白,她的肠胃真的不能适应油荤,哪怕渐进的三滴油也不行。

雪上加霜的是,偏偏这时候她又穿了不合适的里衣,导致外毒内攻,以至于回天乏术。

老太太也是颓丧,她六十来岁的人了,却还身强体壮,根本就想象不到这世上居然会有人因为穿了普通棉衣做的里衣,吃了几滴油,就要命丧黄泉的。

“晋阳公主那里……”老太太知道了长孙愉愉清醒时说过的话,心里存了一丝侥幸,所以才问。

陆行摇了摇头,“这是瞒不住的事情,也不能瞒。”

长孙愉愉不愿意入陆家的祖坟,陆行无意违背她的意愿,却绝不能让她成为孤魂野鬼。

有些错,是必须要偿还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哎。”她心里很清楚,如果长孙愉愉出了事,她们陆家和晋阳公主那就是要争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的局面了。倒不是说晋阳公主就势力大到遮天的地步,而是陆家要顾虑的人和事太多,然则晋阳公主却是赤脚的不怕穿鞋的了,她已经是孤家寡人,无所畏惧了。

“就真的没有法子了吗?仁春堂的大夫怎么说?九哥儿,你也擅长岐黄,可还有得回旋余地?”老太太急着追问。

陆行摇了摇头,却是再无言语。

一时间琅玕院凄风苦雨,陆家也静静地开始准备起办白事的东西来。太爷陆沉这回却没来蔚荣堂闹腾了,老太爷那边也没有话。

然则老太太坐在蔚荣堂来却是久久不得动。她想起长孙愉愉为了里衣之事跟她强杠的情形,心下说不后悔肯定是不可能的。她会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强势了,容不得任何反驳的意见,以至于不管长孙愉愉怎么说,她就死活要压住这位娇贵的县主不可。

琅玕院内静悄悄的,陆行坐在床边,似乎能看到生命从长孙愉愉的身上渐渐流失。

他拉着长孙愉愉的手说了半日话,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即便这一次他再次提及韦嬛如,提及她死后韦嬛如就要续弦,长孙愉愉也没能再像上一次那样,气得掀开棺材板。

莲果端了熬好的药过来,陆行轻轻将长孙愉愉扶起来,把她的头搁在自己肩头,“喂吧。”

结果依然没什么区别,即便强行掰开她的嘴,但喂进去的药还是会从嘴角流出来,她完全吞咽不下去。或者吞咽下去了,下一刻就会呕吐出来。

莲果垂泪收回勺子,将头瞥到一边,用袖口使力地擦了擦眼睛,再想喂下一口,却听陆行说,“算了吧,别让她受罪了。”

莲果离开后,陆行很快就听到了门外撕心裂肺的哭声。

“都是他们,都怪他们,县主已经说过不想穿那里衣的,为此还挨了打,本就病了一大场,险些活不过来,如今却是……”莲果呜呜地在肖子清的怀里哭着。

肖子清也是眼泪难忍,“放心吧,若是县主去了,我就是拼死也会夺回她的尸身,咱们去京城找公主。”

“尸身”两个字让陆行的身体晃了晃,他回头看向躺在床上的长孙愉愉,不过两日功夫,她就已经从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变得毫无生气了。

然则她的病真的是药石罔效,如今唯一能寄予期望的就是她自己能强行挣脱出来,强行续起那口气,针灸用药才能起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