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柔弱

谢乔乔沉默了片刻。

她看着张雪霁兴冲冲的脸, 眼睫抬起又落下,最后她低垂眉眼,面无表情的答:“随你。”

……横竖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张雪霁高兴就好。

“好!那就先从发型弄起。”张雪霁拨弄了一下谢乔乔的马尾,从自己衣袖中拿出梳子,对着她头发比划了一下, “你有特别喜欢的发型吗?”

谢乔乔:“没有。”

张雪霁毫不气馁, 追问:“那你对发型有什么要求吗?比如说要扎得稳固一些啦,还是花里胡哨一些啦?”

谢乔乔眼皮都没有动一下,语气平平:“随意。”

说完这句话后,她停顿了一下, 抬头,眼瞳望着张雪霁,破天荒的主动解释:“不是敷衍你,我是真的觉得无所谓。”

张雪霁眨眼,笑了笑,手指拨了拨谢乔乔的头发:“我知道——好,那就扎我最拿手发型吧!”

他把袖子叠起来打了个结, 以免稍后会被袖子阻碍视线。

抬手拆下谢乔乔绑马尾的发带, 张雪霁顺手把那一截发带绑在自己袖子上,垂首用梳子梳理谢乔乔的头发。

实际上张雪霁完全没有给人梳头发的经验,最大的经验就是买票排队的时候,拿大鹅脑袋练手了十几分钟而已。

但他的记性好,动手能力又强, 稍微回忆一下发型教程书上的内容, 仅仅只是实验过一两次, 就已经能帮谢乔乔梳出很漂亮的发髻了。

把谢乔乔脸颊边和额头上遮挡视线的碎发全部小心藏进头发里, 张雪霁从桌上拿起蝴蝶贝发卡,轻轻别在她头发上。

被打磨抛光后的发卡,洁白如雪,表面一层釉在外部光线照射下,会反射出些微的彩虹光。

张雪霁后退两步,又绕着谢乔乔走了一圈,频频点头:“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的手艺,这头发扎得可真不错。”

谢乔乔略微侧过头,往旁边桌子上的铜镜看去——镜子里模糊倒影出她的模样,被精心扎起来的长发,还有乌黑发髻间那串重叠的蝴蝶贝。

据说是海底动物的尸骨,被海浪冲散后却能拥有这样精巧可爱的外形。

张雪霁:“来来来!再试试这套衣服……试好了叫我啊,我就在外面等你。”

他兴冲冲的把一包衣服推给谢乔乔,然后自己迅速的跑了,还顺手帮谢乔乔把门带上。

他们住的房间倒是有扇泛绿的牛眼玻璃窗户,但大小也就只有谢乔乔脑袋。门关上后,屋子里骤然只剩下从窗户外落进来的一束光线,连空气中四散的灰尘都照得清清楚楚。

谢乔乔倒是不抗拒换衣服。

也算不上喜欢——更多的是一种无感。因为没什么感觉,而且张雪霁还是自己的朋友,所以就随他去了。

她捡起张雪霁留给自己的衣服,抖开: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嫩绿色,犹如枝头新冒的绿色,肆无忌惮的染在裙子上。

虽然是嫩绿色,但一点也不薄透,它清爽干净,又厚实柔软。

谢乔乔眨了眨眼,突然想起张雪霁之前说过的某句话来。

【你穿这个绿色的裙子很好看耶——】

【要不要进去看看衣服?鹿城用山叶染色的技术也很好,听说可以染出和新叶颜色一般无二的绿。】

……

所以在城门口汇合那会儿,张雪霁迟到了一些时间,是绕路去成衣铺子买衣服了?

张雪霁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他以为大概还需要更久——但门开的时候要远比张雪霁内心预定的时间短。好像他只是在外面站了一小会儿,外层百叶窗的光都还没有把他脸庞晒热。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张雪霁下意识的挺直脊背回头看过去——

穿着嫩绿长衫的谢乔乔安静的站在门边,被梳理整齐的发髻上簪着那支蝴蝶发卡。

她站得很直,漂亮的发髻和柔和的衣衫颜色也并没有显得她比平时柔和多少。她用那双冷淡的丹凤眼看人时,目光依旧透出冷漠的意味。

但明显的,没有穿黑衣时那样凶恶了。

张雪霁后退两步仔细看,摸着自己下巴,颇觉遗憾:“早知道应该多买一点簪子的,就别一个发卡还是太素了。”

谢乔乔抬手摸了下自己头发上的发卡,语气平平:“我觉得都差不多。”

张雪霁持续用思索的表情盯着她看,谢乔乔也无所谓,就站在那随便他看。

张雪霁叹气:“脸还是太显眼了,化妆的话你肯定会忘记卸妆的。”

其实也不是脸显眼。

主要还是气质,谢乔乔这种人往那一站,半句话不说就让人觉得打不过的奇特气质,过于明显了。而且以谢乔乔的性格,也不能指望她突然演技飙升学会掩藏自己的性格,变成一个马甲千变万化的多层套路达人。

谢乔乔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眉心微微皱起。

忽然一阵巨浪拍打的声音凭空在走廊处回响。

那声音太大,周围的几户房客都好奇的推门出来看;谢乔乔抬眼看向走廊墙壁上的百叶窗,半透明的玻璃窗户上,白色泡沫缓慢滑落——尚未落底,新的浪头又扑上来,重重拍在窗户来,将旧的浪花拍成碎末。

这艘船进入外海区了。

张雪霁走到窗户边,把手贴在玻璃上。他掌心的温度很快在冰冷的玻璃上捂出一层白气。

“春明号从风陵渡口出发,中途会经过三个补给站,半个月后才能抵达罗火洲。”

谢乔乔:“这么远的吗?”

张雪霁轻笑:“毕竟隔着一整个东海呢。我记得那三个补给站分别在三个海城上,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还能碰上鲛人纺纱和海市蜃楼。”

谢乔乔走近窗户,两只手都按在玻璃上。她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窗外,两只手都按在玻璃上;外面的海浪不断扑起撞在玻璃上,隔着厚厚的一层屏障也能感觉到外面海水冰冷的温度。

外面的窗户已经完全没办法视物了,只有浑浊海水和翻涌的白色泡沫。

她望着那些不断冒起又被打碎的白色泡沫,没有说话。

渔村外面的世界,真的太大太大了。

当日平安无事,除去帆船驶入外海时引发了一些初次出海的人的惊叹外,几乎没有任何风波;就连早上谢乔乔在甲板上揍人的时候,也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后续。

毕竟打不过——出门在外,惜命还是要惜的。

入夜时张雪霁早早躺在地铺上,垫着枕头用方格子玩数独。

九宫格是他自己画的,线有点歪,但他反正不是强迫症,不强求这个——自从张雪霁把数独这个益智游戏介绍给学宫里的算术先生后,道载学宫的入学测试题就开始一年比一年变/态,能考进去的人从十分之五锐减成十分之二。

张雪霁每年在考场假装路过的学长,看那些学弟学妹预备役对着算数卷子抓耳挠腮时,都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