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个浑蛋失踪了(第4/8页)

汉密尔顿从一张桌上拿起一只玻璃酒杯,踱过去加入他们。他谨慎地走着一条宽阔而不稳的线路,绕过一位女士,她的随从犯了某种错误,腿脚不够快,没有跟上她的步子。

他哐当一屁股坐在一个普鲁士人旁边的椅子上。从这人的翻领看,他应该是上尉,普鲁士人喜欢用这种方式来隐晦地表示,与其他大国相比,他们新近打过仗,所以有过一轮根据战绩的快速名誉晋升。“哈喽!”他说。

这群人沉默下来,紧张地敌视着他。

汉密尔顿朝他们眨了眨眼。“汉弗哪儿去了?”

“汉弗?您说什么呢,好少校?”骠骑兵上尉说的是北海洋泾浜,但口音很明显。汉密尔顿能听懂他的话,可他不想让人发现自己德语说得极其流利,虽然有巴伐利亚口音。“大个子。很壮的大个子。没了。”他小心翼翼地用荷兰语咒骂着,摇着头,表示迷惑。“你们把他弄哪去了?”

“弄哪去了?!”他们面面相觑,汉密尔顿能感到他们受到了冒犯。有几个人甚至把手放到腰间,腰间的空间折叠里今天并没有手枪和马刀。但上尉怒视着他们,他们便收敛了。突然爆发出一片霍亨索伦德语的讨论,内容是他们同伴失踪的这起所谓的神秘事件,还有他作为禁卫队成员肯定是因为掌握机密被绑架了。

汉密尔顿挥挥手。“别动刀!他是好人!不知道他叫什么。他赢了!玩巴克希游戏赢了我三局。”他把声音稍稍提高一点,“巴克希!人真不错!他赢了!”他伸出无名指,假装要献上自己输掉的信用点,想通过触碰转账给他们。他心里悄悄把所有详细信息抹掉。万一他们要接受,他还可以假装喝醉了,然后撒泼大闹一场,妄图找到他指尖里本就不存在的信用点。“我想还钱。还给这个棒小伙。”

他们既不相信汉密尔顿的话,也不信任他这个人。没有一个人伸手与他手指相触。但他从这帮人接下来十分钟的德语对话中了解到大量信息,与此同时他自己大声而费力地与越来越厌烦的上尉交流着。但上尉不能叫他走开,因为那样就是直接侮辱英国军人了。消失的家伙叫赫尔穆特·桑德斯。这个姓说明他家里有瑞典血统,但这种事在欧洲大陆再平常不过了。现在他已经消失了,大家可能只会记得他的好处,但他此前并不讨人喜欢。桑德斯从上过战场的壮实同行身边经过时,眼神总有些异样。骁勇的骠骑兵对政府、国家和世界问题表达军方的传统观点时,他会愤起反驳。汉密尔顿发现自己和这些士兵一样感到不快:这家伙认为忠诚只是某种观点而已。

他举起一只手表示投降,放弃和上尉继续对话,随后离开了他们这张桌子。

他边走边听到骠骑兵们还在谈话,他们开始对公主表达某些粗鲁的观点。他没有停步。

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回忆。那些回忆也是某种小小的奇迹,但只有他和她曾经见证。

***

汉密尔顿当时出国几周执行便衣任务结束,刚刚放假回家。和往常一样,在这种时候,他本该好好休息,却不知为何寝食难安,情绪悲伤,在自己的窄巷公寓听到一首喜欢的歌也会泪流满面。他每次回到家,都要花上三天时间才能找到方向。随后他便会沿着这个方向前进下去,晚上回到军营喝上半品脱啤酒,然后就恢复正常了。从第四天开始,他可以好好休假,也变得比较有个人样了。

只有三天的假期简直就是噩梦。他尽量不把它当做假期,而是给自己找点任务,最好是哪个军官能答应他的请求,给他找个官方的活儿。这些军官现在对这种请求可敏感了。

但三年前的那次假期有两周。他前一天回了家,对任何人都派不上什么用场。他抓了把扫帚,把公寓旁飞船停泊场堆积的纳米修改产生的垃圾扫到下水道里。

在一片碰撞和坍塌声中,她出现了,她的马七扭八歪地踉跄着,撞上了巷墙,然后跌倒了。她的两个朋友在后面疾驰而来,他们的马都没事,还有个汉密尔顿一样结实的家伙冲过来帮忙。

但他们谁也无法及时接住她——

而他可以。

***

事实证明,她的马漏掉了一次预防轻微中毒的疫苗。它的身体状况很差,两胁生出很多乱七八糟的机械组织,气味恶臭。那时汉密尔顿抱着她,不得不责骂飞奔过来的那个男人,以眼神宣告了他的权威,还好公主没有抛弃他落荒而逃。

相反,她举起手,说自己没事,还坚持要看看马儿。她摘下手套,抚摸它的脖子,试图直接消灭那些恶心的玩意儿。但就算她下令索取救治信息,也已经太迟了,那匹马死得很难看。

她非常生气。随后便是在汉密尔顿家门口铺开的紧急事件场面,警方的飞行器聚了过来,到处都是奔跑的靴子声——

直到她把他们都打发走,宣称这是她最心爱的马,一匹好马,是她儿时的好友。可它只是匹马,她现在需要的是坐下来休息,如果这位好心的军方绅士允许的话——

他允许了。

***

他们在丹麦再度见面时,他又一次应允了她,于是他们在一场浮冰上举行的舞会中共舞,地板是机械操控的木地板,随时跟着他们脚步的移动和体重变化调整,为他们提供支撑。天空中闪耀着极光。

在丹麦,伊丽莎白是可以和平民跳上一支舞的。

汉密尔顿回到他自己的军团那一桌,叫大家停止嬉笑打趣,等到回营房再说。他喝多了。伊丽莎白舞伴卡片上的所有人都与她跳过舞之后,她在一位丹麦王位不知道第几顺位的继承人陪同下离开舞池。汉密尔顿当时想跑去见伊丽莎白,被勤务兵阻止了。

但她第二天夜里私下见了汉密尔顿。这种私密会面是她费了很大劲才实现的,他们聊了好几个小时,又喝了些酒,之后她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青睐。

***

“那么,上帝体现在细节中吗?”有个人和汉密尔顿并排走着。是个女耶稣会士,三十多岁,深色齐颈短发。她的脸颊一侧有个伤疤,所以一只眼睛有点奇怪,看着像是小刀片划的。耶稣会成员不允许整容,那是虚荣的表现,但她还是很美。

鉴于这女人的体格和举止以及由此反映出的她的经历,汉密尔顿挺了挺胸表示尊重。“体现在细节中的,也有可能是魔鬼。”

“是啊,两者都成立,这不是很有意思吗?我是瓦伦丁嬷嬷,我是耶稣会‘爱之实’运动的成员。”

“呃,”汉密尔顿挑起一条眉毛,“我支持爱——”

“别浪费时间了,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