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2/4页)

猜亚努奇记得瘟疫刚开始时的事情。很少有人能这么说。斋迪那时候还是个新兵,他幸运地得到了在部长办公室递送急件的职位。

猜亚努奇了解他所面对的困境,也知道他必须做的是什么事。什么时候需要关闭边境,什么时候需要孤立政府的其他部门,什么时候需要将普吉和清迈彻底摧毁――他从来不会犹豫。北部丛林出现瘟疫爆发式扩张时,他只有一条命令:烧掉它们,烧掉它们,烧掉它们。当他与国王陛下一起登上飞艇时,斋迪极其幸运地得到了和他一起上天的机会。

其实那时他们只是在做一些收尾工作。农基、纯卡和其他公司运来了能抵抗瘟疫的作物种子,以此获得巨额利润;与此同时,爱国的基因破解者早已开始破解卡路里寡头在其产品中设下的密码,努力保卫王国的粮食安全――而这个时候,缅甸、越南和高棉已经全部崩溃了。农基公司及其同类以知识产权遭侵害为由发出了禁运威胁,但泰王国依旧活了下来。尽管当时几乎没人看好他们,但他们活下来了。其他国家都被卡路里寡头踩在了脚下,但泰王国仍旧屹立不倒。

禁运!那时的猜亚努奇大笑着说道。禁运正是我们所希望的!我们根本不想与外部世界有任何交流。

因此,这个国家边境上的障壁越来越高――石油的断绝没有建立起这些障壁,内战和饥肠辘辘的难民也没有让它们升高――但是现在,一系列的障壁已经建成,保护王国免遭外部世界的攻击。

斋迪还是一名年轻新兵的时候,充满活力的环境部常常让他感到震惊。这里就像一个大蜂巢,白衬衫们在办公室和街头之间来回奔波,尽量及时准确地掌握各地的疫情。在政府的其他任何部门都见不到这种强烈的紧迫感。瘟疫不等人。即便仅仅是在某个远郊发现一只基因修改象鼻虫,也需要在几小时内做出迅速反应,白衬衫们会乘坐扭结弹簧列车奔向疫情的中心。

环境部需要处理的公务范围很广。瘟疫不过是最新出现的危害王国社稷的问题。首要的大敌乃是不断上升的海平面,以及随之而来的城市防护大堤的建设问题。接下来是对供能合同、污染份额的交易和违反气候法规的行为进行监管。白衬衫接管了甲烷生产的许可审核工作。接下来是对渔业及其累积毒素的监管,这是王国最后一个尚未被攻陷的卡路里资源(幸运的是,卡路里寡头的思维方式是内陆型的,他们对渔场的攻击缺乏系统性)。还有对于民众的健康、病毒和细菌的跟踪观察,主要警惕的是:H7V9,二代结核菌111型b变种、c变种、d变种,发绀病,咸水贝类以及各种被病毒感染后可以轻易侵入内陆的变种,锈病……环境部的职责无穷无尽。

斋迪看到路边有一个卖香蕉的妇人。他不由自主地跳下自行车,买了一根香蕉。这是环境部快速反应复原组研究出的最新变种。生长速度快,对螨虫也有抵抗力。那种螨虫会在香蕉的花上产下黑色的卵,使之染病,不能结果。他一边推车,一边剥开香蕉皮,大口吃了起来。如果有时间能好好品尝一下就好了。他把香蕉皮丢在一棵雨豆树的树根旁。

所有的生命都在产生废物。生存活动本身就会产生消耗、灾难以及垃圾问题。于是,环境部就成了一切生命活动的中心:减少、管理并监督普通人产生的废物,以及调查那些贪婪短视、希望快速获得利润而无视公共利益的违法者。

环境部的标志是乌龟的一只眼睛――它意味着长远的眼光,也就是说,任何轻易或快速得来的东西背后都隐藏了代价。如果有人称他们为“王八部”,如果那个潮州华人咒骂白衬衫为“王八蛋”,只因为他超出了份额,不能得到继续生产扭结弹簧车的许可――随他们去吧。如果法朗拿乌龟的缓慢速度来取笑――随他们去吧。环境部是国家得以维持下去的保障,斋迪对它过往的荣耀只有敬畏。

然而,当斋迪在环境部的大门外跳下自行车的时候,一个男人怒气冲冲地盯着他,一个女人不快地转过身背对着他。即使是在他们自己的大门外――或者说尤其是在这里――他正在保护的人们却不愿意面对他。

斋迪皱起了眉头,再度跳上自行车,从门卫身边骑了过去。

环境部的大楼仍旧像一个充满活力的大蜂巢,但和他加入时比起来已经很不一样了。建筑的墙上开始生霉,藤本植物下面的墙面开始破裂脱落。一株古老的菩提树斜倚在墙上,它正在腐烂,就像在宣示他们的失败。这棵树在这儿已经腐烂了十年,却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它,因为这期间死掉的东西太多了。这地方闻起来有一种颓靡的气息,似乎丛林准备重新夺回这块原属于它的地盘。在另一个时代,在环境部被人民视为英雄的时代,情况与现在完全不同。那时候,人们对环境部的官员致以最高的礼节――三次跪拜,像对待僧侣一样尊敬他们,他们的白色制服能引起人们的敬佩和膜拜。而现在,斋迪从平民身边走过时,他发现他们在畏惧地颤抖,甚至远远跑开。

他是个打手,他心酸地想。只是个在一群温顺的水牛间耀武扬威的打手,尽管他努力用亲切仁慈的方式对待它们,但他却一次又一次发现,自己依然挥舞着恐惧之鞭。环境部的人都是这样――至少,那些明白他们面对的危险处境、相信他们必须保卫这座城市的官员是这样。

我是一个打手。

他叹了口气,将自行车停放在行政办公楼前――这里的外墙急需粉刷,但由于预算不断缩减,所以一直未能实现。看着面前这座建筑,斋迪不禁想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环境部陷入的困境,是因为做得太过头?还是因为过于成功?人们不再惧怕外部世界,已经丧失了警惕性。环境部的预算每年都在减少,而贸易部的预算则逐年增加。

斋迪在将军的办公室外找了一个座位。穿白衬衫的官员们从他面前走过,小心翼翼地装作没看见他。在普拉查将军的办公室门前等待,他应该对此感到高兴。他很少得到这种大人物的召见。看来他是做了什么正确的事。一个年轻人有些犹豫地向他走过来,行了个合十礼。

“斋迪上尉?”

斋迪点点头,年轻人立刻咧嘴笑了起来。这个小伙子头发很短,眉毛淡淡的;他刚从寺庙还俗。

“Khun,我正猜着大概是您呢。”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掏出一张小卡片。上面是古老的素可泰风格的图画,描绘的是一个正在打拳的年轻入,他的脸上流着血,把对手打倒在场地上。拳手的面貌并非写实,但斋迪看到自己的形象,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