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渣之族(第6/7页)

能使你趋利避害!

我笑着反击,“这几句可不是叶立的诗!”

“三年级,基础生物逻辑学课上,阿尔瓦雷斯夫人说的。她可是象鼻虫技术的忠实粉丝。”

丽莎又想来咯吱我,但被我成功地阻止了。“是的,叶立只写一些有关永恒的东西,他对这方面没兴趣。”丽莎不再和我开玩笑,在我身旁重新躺下了。“哎呀呀!他不接受任何基因改造,也不服用C细胞抑制剂。他怎么也不肯服用那些本来可以挽救他性命的药物,最终死于癌症。我们的最后一位诗人就这样死了。尽情痛哭吧!那又能怎样?”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不肯吃药?”

“当然。因为他想要出名,自杀是吸引眼球的绝佳方式。”

“不过严肃地说,他认为人类不能没有动物,这是一整张生命系统网络。我曾经读过他写的东西。真是奇怪。没有动物,他就不想活了。”

“阿尔瓦雷斯夫人讨厌叶立。她也以他为题材写过一些诗歌。不管怎样,我们究竟要做什么呢?为每一个愚蠢的物种研制象鼻虫技术、破解基因密码吗?你知道那样做要花多少钱?”她往我身上靠了靠,“如果你想看动物,那就去动物园。或者,如果你高兴,就用积木搭成某些动物的形象。哎呀,你可得摆出有手的动物,别像那条狗似的,连手都没有。”她盯着上铺的床板说,“过会儿我就吃了那条狗。”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那条狗和转基因动物不二样。它看着我们的时候,眼神里有某种东西,和我们不一样。我是说,任何一种转基因动物在本质上都和我们是一样的,只是形状不同而已。但这条狗就不一样了。”我的声音渐渐低下来,陷入沉思。

丽莎大笑起来,“陈!你和它握过手所以才这么想。要是一个人首马身的卫兵向你敬礼,你理也不会理。”她爬到我身上说,“忘掉那条狗吧!集中精力关注些值得关注的事情。”她的微笑和刀片在昏暗的屋子中闪闪发亮。

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舔我的脸,我被惊醒了。开始我还以为是丽莎。但她已经爬回自己的床铺上去了。我睁开眼一看,原来是那条狗。

这小家伙就这样舔着我,感觉很奇妙,就好像它想要和我交谈,说“你好”或是别的什么。从它试图咬下杰克的胳膊到现在,它已经进步很多了。它把爪子放在我的床上,随后笨拙地爬了上来,和我同处一床。它缩成一团,紧紧贴着我。

我们就这样睡了一宿。有这么个东西而不是丽莎躺在我身边,我感觉怪怪的。但是,它的身体很温暖,透露出一种友好的气息。在重新入梦前,我禁不住笑了起来。

我们三个带着狗去夏威夷游泳度假。能够摆脱北部的严寒去感受太平洋的温和,这种感觉实在妙不可言。站在海滩上,远眺无边的地平线,使人神清气爽。手牵着手沿着海滩散步,看着黑色的海浪拍打沙滩,也是一种享受。

丽莎是游泳高手。她在泛着金属光泽的海水里尽情遨游,就像一条从历史深处游来的鳗鱼。浮出海面时,她裸露的胴体上粘着上百颗闪着光晕的石油珠。

夕阳西下时,杰克用他的TS-101手枪打得海面上火光一片。我们坐着观看太阳在一片烟雾中慢慢西沉。随着时间的流逝,光线越来越红。泛着光的海浪冲向海滩。杰克拿出口琴开始吹奏,而我和丽莎在沙滩上尽享肌肤之亲。

我早就打算在周末给丽莎截肢,让她也尝尝这种滋味。上次度假时,她就是这样对我的。这对丽莎来说将是一次新的尝试,一种感受自身脆弱的体验。

丽莎貌美如花,现在滑溜溜地躺在沙滩上。她非常兴奋,似乎非常享受我正对她做的事。我把她的四肢切除后,舔着她肌肤上的石油珠。这时,她的独立性还不如一个婴孩。杰克自顾自地吹着口琴,欣赏着落日,也欣赏着我一步步肢解着丽莎。

完事后,我俩躺在沙滩上,太阳的最后一抹光晕也在海水那边消失了。红光在波浪上闪烁,布满颗粒和烟雾的天空渐渐黯淡下来。

丽莎满足地喘着气,“我们该经常来这里度假。”

我从沙子下边拉出一段带刺的电线,把它绑在上臂上。由于勒得过紧,线深深地嵌在我的皮肤里。我拿给丽莎看,“我小时候经常这么干。”然后笑了起来,“我小时候还是挺调皮的。”

丽莎笑着说:“你现在不还是这样嘛!”

“这得感谢高科技。”我扫了一眼旁边的狗,它正躺在不远的沙滩上。把它从有安全感的故居——酸矿井和矿渣山中——拖出来,安置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新环境中,它显得有些闷闷不乐、无所适从。杰克坐在狗旁边继续吹奏着,狗的耳朵随着音乐声不停地颤动。杰克的演奏技巧十分高超,口琴呜咽的声音轻而易举地传到了我和丽莎躺着的地方。

丽莎扭过头,努力想要看见狗。她对我说:“帮我转动一下身体。”

我按照她的吩咐搬动了她的身体。她的四肢已经开始再生,现在只是小小的一截,随后会慢慢成形,到明天早晨她就能恢复原貌,而且到那时,她会饥饿难耐。丽莎仔细地看着狗说:“这是我离它最近的一次了。”

“什么?”

“这狗真是太脆弱。它不能在海里游泳,食物也需要空运过来,喝的水也必须经过过滤。它不能再进化了。要是没有科技,我们也会和它一样脆弱。”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说,“就像此刻的我一样脆弱。”随后她又笑了,“这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不过还好,起码不是在战斗中。”

“很疯狂,不是吗?”

“一整天了。我想我更喜欢肢解你,而不是亲身体验被肢解。我要饿死了。”

我喂了她一些带油的沙子。

那条狗怯生生地站在海滩上,迟疑地嗅着沙滩上锈迹斑斑的铁屑。它用爪子扒拉着一大块红色塑料,这块塑料已经被海水冲刷得闪闪发光了。它嚼了两口,又马上吐掉了。它舔着嘴,我怀疑这种举动会让它中毒。

“它确实能使人考虑一些问题。”我嘟囔着,又给丽莎喂了一把沙,“如果有人从古老的往昔走来,此时此地遇见我们,你觉得他们会怎样谈论我们?他们还会把我们称作人类吗?”

丽莎严肃地看着我说:“不会。他们会把我们当成神仙。”

杰克站起来,在齐膝深、黑色郁积的海浪中溜达着。而那条狗,仿佛受到某种未知本能的驱使,跟着杰克,在沙粒和碎石之间小心地选着路。

我们在海滩上度假的最后一天,那条狗被一团电线缠住了。电线穿透它的皮毛,深深地勒进了它的断腿里。这会把它勒死的。可怜的狗挣扎着,把一只爪子咬下来半个,试图重获自由。我们发现它时,它已经血肉模糊、皮毛蓬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