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阴阳门

银筝醒来时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 她环顾四周,神色难得茫然,耳边传来低沉声音:“怎么?没见到阎王爷, 是不是有点失望?”

她转头,看到师叔正在不远处摆弄毛笔, 房间里有淡淡檀香味, 桌上一根香正在燃烧,银筝下意识从床上翻下身, 立在床边, 低头喊道:“师叔。”

看来不是错觉, 最后那一眼看到的人确实是师叔。

玉嵘没好气看她:“不是说早就到山底下了?怎么两天都没有回来?你们若是出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和你们师父交代?”

银筝从小就是听玉嵘训斥长大的,知道他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向来板着脸斥责, 但都是为她和沈轻微好。

“对不起, 师叔。”银筝解释:“我们出了点意外。”

玉嵘下巴一抬:“过来给我磨墨。”

银筝两步走到桌子前,看到桌前搁一副没画完的画, 是副山水画, 师叔尤爱山水, 以前每周都要画一幅,她们每个人的卧室都挂着, 后来还是师父抗议, 师叔才收敛。

师叔举着毛笔看她,银筝低头磨墨,玉嵘问:“出什么事了?”

“我们在山下——”银筝犹豫两秒:“碰到了熟人。”

玉嵘转头:“熟人?”

她们还有什么熟人?她们从小到大只有熟鬼,哪来的熟人?

银筝解释:“是轻微的母亲。”

玉嵘握毛笔的手一顿, 有皱纹的脸色变了,他向来沉稳,不苟言笑,此刻更为严肃,目光锋利:“什么?”

“她不是早就让你们师父超度了?”

银筝点头,看眼玉嵘,还是决定将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一遍,包括清平市和都大,问到这些事和阴阳门是否有关时,玉嵘陷入沉默。

他看向银筝,突然问:“你相信你师父吗?”

银筝迅速回他:“相信。”

玉嵘一顿,摇摇头:“不用这么紧张。”

银筝看向他,玉嵘缓了缓,放下毛笔,对银筝说:“给我泡壶茶。”

“好。”

银筝应下后熟悉的去后院,阴阳门还是以前的老样子,不管五年,十年,还是多久,银筝都没有见过这里有变化,后院靠右是厨房,里面有两套茶具,一套是师父的,一套是师叔的,银筝熟练的泡了一壶茶,玉嵘端起,抿口,说:“还是你泡的好喝。”

“轻微那丫头,每次都偷懒,茶也泡不好。”

银筝听到沈轻微的名字目光渐柔,玉嵘突然问:“还有多久了?”

一句话让四周空气迅速冻结,银筝垂眸,低声说:“没多久了。”

“以后是不是,喝不到你泡的茶了?”

银筝低头,神色平静。

玉嵘轻叹:“罢了,想不想见轻微那丫头?”

银筝问:“她还在阴池吗?”

玉嵘嗯声,他将俩人拖回来,立刻把沈轻微放入阴池里,沈轻微现在的身体不比从前了,她如一团火,燃烧的越旺,消耗的就越快,以前还能拖一拖泡阴池的时间,现在却是半分拖不得。

若不是他见这两孩子迟迟没回来,担心不已,下山去寻,还不知会出什么事。

真是胡闹啊。

银筝面有歉色,她说:“那我先去看看她。”

玉嵘点头:“去吧。”

银筝转身离开大厅,到门口时她侧目,看向玉嵘,总觉得师叔突然间老了很多,是因为她刚刚的那番话吗?

玉嵘转头看银筝,挥手:“去吧。”

银筝只好离开大厅。

穿过熟悉的后院,来到阴池门口,银筝心里便疼得不是滋味,沈轻微娇惯,一向怕疼,每次来这里都哭的梨花带雨,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她推开门,阴风阵阵,饶是外面再炎热,只需站在这门口,就有扑面而来的寒气。

沈轻微自是不惧,她神色如常走进去,七七四十九盏灯,盏盏明亮,火苗跳跃,照在阴池里,一抹身影格外显眼。

银筝远远就看到沈轻微,那人面色没那么苍白了,添了些红晕。

旁人泡阴池,能丢命,轻微却是用来续命,银筝还记得,以前看轻微疼得受不了,她去和师父吵架,问为什么要泡阴池,轻微明明已经疼死了。

师父这才和她解释,轻微天生阴胎命,又是被人为改的至阴体质,注定活不了,放阴池倒是能续命,但能不能承受的了那些换骨之痛,就看她的造化了。

轻微从小就有顽强的生命力,她像随处可见的野草,只需要一个根,就能蔓延,生长,银筝从小到大看她无数次叫疼,却一次次咬牙挺过来,她自是心疼。

师父和师叔都说,轻微这孩子,属实难得,换骨之痛,世间能有几人可以承受?

银筝都不知自己是不是能承受。

她蹲在池边,看沈轻微秀发挡住一般侧脸,师叔肯定是回来就将轻微放进这里,都没有好好帮她收拾,银筝将沈轻微碎发拨至耳后,露出白净脸蛋,出门总有人说轻微长相娇媚,在她眼里,却永远那么纯真可爱,不管是她调皮还是有坏点子时,只要她冲自己一笑,那银筝保准什么脾气都没了。

银筝细细端详她,沈轻微白净脸蛋微红,周身都是阴池里常年漂浮的黑气,如迷雾,笼罩她,沈轻微衣服被浸湿,贴在身上,隐约可见姣好身段,银筝手放沈轻微脸颊旁,顿了顿,拍拍沈轻微的发顶。

湿漉漉的手感,她刚收回,面前的人睁开眼,沈轻微讶异:“师姐?”

“我怎么回来了?”

“师姐你好厉害,你把我背回来的吗?”

银筝摇头:“师叔把我们带回来的。”

她简单说了遍经过,沈轻微听到师叔两个字下意识抖抖身体,似乎害怕,银筝见她露出这种表情哭笑不得:“师叔没那么严厉。”

“才不。”沈轻微说:“等我泡完阴池出去,他肯定又要责罚我了。”

“师叔好凶。”

还是这么孩子气,银筝以为经历那些事情,沈轻微性子会有所转变,现在听到她依旧如此孩子气的话,银筝说不上心头浮起的滋味。

是喜欢,也是担忧。

她喜欢这么无拘无束的沈轻微,有什么说什么,不藏着掖着,如孩子一般。

也担忧她为此受到伤害。

银筝突然就想到刚刚师叔说的那句话:“罢了。”

她伸出手摸了摸沈轻微的头,沈轻微疑惑:“师姐怎么进来了?”

以前她求银筝进来,银筝都不肯,沈轻微还以为她讨厌这里,银筝不是讨厌,她只是讨厌看沈轻微痛苦,而无可奈何的自己。

所以她从前很少踏进阴池。

银筝看向她,问:“疼吗?”

“还好。”沈轻微低头,确实不像是从前那般,疼得受不了,也不知道是身体适应了,还是其他原因,银筝说:“不疼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