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古德瑟(第2/2页)

今天下午随处可见丹麦人的鱼干和煤灰形成的云。好几百袋煤炭要从小巴瑞多号搬上我们的船,而在军官们的鼓励声中,幽冥号上的船员正忙着用侧面光滑的石头——他们称之为“圣石”——反复磨擦甲板,要将它磨干净。虽然有这件额外工作,大家的心情还是很好,因为大家都知道,今晚可以大吃大喝一顿。

除了四个要被送回家的人以外,约翰爵士还会把六月的人员名册、正式公文和私人信件一起交由小巴瑞多号带回去。接下来几天,每个人都会忙着写信。

过了这星期,下一封写给家人的信就要等我们到达俄罗斯或中国以后才能寄出去了。

一八四五年七月十二日

另一次启航,也许是走通西北航道之前的最后一次启航了。今天早上我们解开船缆,扬帆西行,离开格陵兰,小巴瑞多号上的船员们发自肺腑地为我们喊了三声加油!还挥舞他们的帽子。在我们抵达阿拉斯加之前,我们不会再见到其他白人了。

一八四五年七月二十六日

我们被一座漂浮的冰山挡住,但是有两艘捕鲸船——威尔斯王子号和冒险号——在我们附近下锚。我很高兴有机会与那两艘船的船长和船员聊了好几个小时北极熊。

今天早上我爬上那座大冰山,经历十分惊恐,绝无享乐可言。昨天一早水手们就爬上了冰山,用斧头在垂直的冰壁上砍出一些踩脚的洞,接着把绳索固定上去,让动作不大敏捷的人也可以爬上去。约翰爵士下令在大冰山上面设一个观测站。这冰山比我们船桅最高处还要高一倍以上,当郭尔中尉和惊恐号的几位军官在上面做大气与天文测量时——他们在陡峭的冰山上面搭了一座帐篷给必须留下过夜的人使用——幽冥号的瑞德先生及惊恐号的布兰吉先生两位探险队冰雪专家,就趁着白天,用铜制望远镜向西及向北眺望。

后来才有人告诉我,他们是在找一条最好的路,让我们可以从附近这片几乎结冻的冰海里走出去。我们最可靠而且最健谈的二副爱德华·考区告诉我,就北极的时令来说,现在才找船道太迟了,更别说是去找传说中的西北航道了。

我站在冰山上,往下看着下锚在冰山附近的幽冥号与惊恐号,只见一团由缆绳——我现在已经算是航海老手了,应该要记得称它为“缆索”——构成的迷阵,把两艘船紧紧系在冰山上。我脚步不稳地栖身在比什么都高的冰山上,看到两艘船最高处的瞭望台正在我下方,体内有种想呕吐及惊悚的眩晕感。

站在比海面还高出几百英尺的冰山上的确很振奋。冰山顶端大概有一个板球投打区那么大。地质观测站的帐篷在蓝色冰上看起来很不搭调。我期望能在这里安静地遐想,但是冰山顶端到处都有人拿着霰弹枪朝数以百计的鸟(他们跟我说那是北极燕鸥)射击,此起彼落的枪声不断打散我的思绪。一堆又一堆刚被射下来的鸟会先用盐腌好,再储存在木桶里,虽然天晓得这些额外的木桶该收藏在哪里?我们的两艘船早就因为装载的存货过多而吃水很深,并且船身吱嘎作响。

惊恐号上的助理船医麦当诺医生——和我的位阶一样——有他的一套理论。他认为,用盐腌的食物在对抗坏血病上,效果比不上新鲜或没加盐的贮藏食物。因为两艘船上的水手大都爱吃盐腌猪肉胜过其他食物,麦当诺医生很担心用盐腌的鸟肉不太能增加对坏血病的抵抗力。不过,我们幽冥号上的船医史蒂芬·史坦利把这些担忧视为无稽之谈。他指出,除了幽冥号上有一万份煮熟后贮存起来的肉之外,光是罐头食品就包括了煮过及烤过的羊肉、小牛肉以及各种蔬菜,比如马铃薯、胡萝卜、防风草根,还有混合蔬菜、各种汤和九千四百五十磅的巧克力。九千三百磅的柠檬汁也被带上船,做为对抗坏血病的主要食物。史坦利曾经告诉我,即使可以在果汁里添加糖,一般人还是不喜欢喝他们的每日柠檬汁配额,而身为探险队的随队船医,我们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确定每人每天都吃了他们当天该吃该喝的分量。

令我觉得相当有意思的是,两艘船上的军官和船员在打猎时几乎都使用霰弹枪。郭尔中尉曾跟我保证,两艘船上都带了一整个军械库的毛瑟枪。当然,要像今天这样打下数以百计的鸟,理所当然要用霰弹枪,但是,回想在狄斯可湾时,我们分成几小队出去猎驯鹿和北极狐,即使是受过毛瑟枪射击训练的陆战队士兵都还是选择带霰弹枪。原因除了是偏好外,当然也是一种习惯。一般而言,军官们都是没用过毛瑟枪或步枪打猎的英国绅士,除了在近距离海战中需要使用单发射击的武器外,陆战队士兵过去也几乎全都是用霰弹枪来打猎。

霰弹枪能让我们捕获大白熊吗?到目前我们还没有见过任何一只这种奇特的动物,虽然每位经验丰富的军官及船员都跟我说,一旦进入堆冰中就会碰到它们,即使那时没碰到,要在那里过冬(如果被迫如此)时肯定会碰到。这里的捕鲸人传述的白熊的故事令人难以捉摸,实在是既美妙又恐怖。

当我在记录时,有人告诉我,也许是洋流,也许是风,也许是必须去捕鲸,已经让两艘捕鲸船威尔斯王子号和冒险号离开我们在冰山附近的停泊处了。约翰爵士船长看来是无法按照原先计划,跟其中一艘捕鲸船的船长——应该是冒险号的船长马丁——用餐了。

或许更重要的是,大副罗伯·沙金刚刚告诉我,大伙已经把天文及地质仪器搬下来,拆掉帐篷,将今天稍早帮我爬上冰山的几百码固定绳索——缆索——缠绕起来。

显然两位冰雪专家、约翰爵士船长、费兹坚中校、克罗兹船长和其他军官,已经找到从这反复无常的浮冰中走出去的最佳水道。

几分钟后我们将解开船缆,离开曾经暂居的冰山。只要看似永不消逝的北极微光一直伴随,我们就会持续航向西北。

这次启航后,即使是最坚固的捕鲸船也不会再见到我们了。至于等在这趟英勇探险之外的世界,就如哈姆雷特所说:惟余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