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克罗兹(第2/4页)

到了三月最后一个星期,即使当时幽冥号已经在垂死挣扎,两艘船的船员们还在黑暗中或在短暂的阳光中到冰原上,拉着不同的雪橇参加人力雪橇竞速赛,除了学习正确的拉雪橇技巧,也试着研究出什么人适合拉什么样的雪橇,并且找出几支由两艘船各级人员混合编组的最佳雪橇队。他们是为了获得银币与金币的奖赏而比赛。虽然约翰爵士生前计划在阿拉斯加、俄罗斯、东方、三文治群岛买许多纪念品,所以在他的私人贮藏室里有好几箱的先令银币、基尼金币,但是赏金的钱币却是出自法兰西斯·克罗兹的口袋。

克罗兹非常希望等到白天长到可以做长途雪橇之旅时,就朝巴芬湾前进。因为根据他的直觉,根据富兰克林说的故事,也根据他读过的乔治·贝克的历史——记载十四年前贝克沿着大鱼河上溯六百五十英里到大奴隶湖的书,原本放在惊恐号的图书馆,现在则装在克罗兹的个人行李包中,放在其中一部雪橇上——他们当中有人能完成溯河之旅并且活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光是从位于威廉王陆块外海的惊恐号到达大鱼河河口这一段一百六十几英里的路程,有可能就无法跨越,这还只是这趟逆流上行的艰难旅程的序曲。在这段路程中,他们会碰到最恶劣的沿岸积冰,还可能受到融化水道威胁,而被迫放弃雪橇。即使海中的水道没有融化,他们到岸上后还是要辛苦地、痛苦地拉着雪橇及小船穿越岛上的沙砾地前进,同时还可能要忍受最糟的冰原暴风雪的无情摧残。

进到河里后,如果他们真的能到达,就要碰上贝克所谓的“一段蜿蜒五百三十英里,穿过贫瘠的荒野,沿途两岸连一棵树都没有的粗暴且折磨人的路程”,以及“不下八十三处的大瀑布、小瀑布与急流”。克罗兹很难想象他的船员们在拉了一个月或更久的雪橇后,身体还强壮或健康到可以承受八十三处大瀑布、小瀑布与急流的考验。就算是乘坐最坚固的小船,光是反复将船只在水道间搬运,就可以累死他们。

一个星期前,古德瑟船医在还没有随运送小船的雪橇队到惊恐营之前就告诉克罗兹,抗坏血病的柠檬汁会在三个星期、甚至更短的时间内用光,就看那段时间里死了多少人。

克罗兹很清楚,如果坏血病全力猛攻,能在多短的时间内让他们全都变得软弱无力。以目前这段长约二十五英里到威廉王陆块的路来讲,他们人员齐备,拉着轻雪橇,行程中的食物是充足的减半配额,雪橇滑板是顺着这一个月来在冰里被磨凹陷的轨道,一天应该可以走超过八英里。但在地形变化较大的区域,或是威廉王陆块的岸冰区,或再往南,行进距离可能得减半或更少。但是,等到坏血病控制他们之后,很有可能一天只能走一英里,而且如果没有风的话,他们很可能没有办法靠着摇桨或撑篙让沉重的小船逆着贝克河向上移动。在未来几个星期或几个月里,把小船搬到河岸上再前进,不论距离多短,很快就会成为不可能。

向南走的有利之处大概只有两点:一、机率虽然不大,但说不定有探险队已经从大奴隶湖往北来找他们了;二、他们愈往南走,气温会愈高。至少他们是朝着雪融方向前进。

然而,克罗兹还是倾向留在纬度较高的北边,然后朝东及朝北走一段较长距离前往布西亚半岛,接着跨越它。他知道只有一个比较保险的方式:把船员们带到威廉王陆块上,向东横越过岛,接着再横越过一段较短的海冰,那里从西北方来的风与恶劣天气都会被岛阻挡住,之后到达布西亚半岛的西南岸,然后再沿着海冰边缘,或是直接在陆上沿着海岸线往北走,最后翻过布西亚半岛上的山丘往怒气海滩去,一路上抱着能碰到爱斯基摩人的希望。

这是较保险的走法,但是也较长。一千两百英里!比起“向南走威廉王陆块,再继续向南逆流而上走贝克河”,几乎多了半倍路程。

除非他们跨越冰海到布西亚半岛后不久就碰到爱斯基摩人,否则在完成一千两百英里长途跋涉的前几个星期或几个月,他们就死光了。

即使如此,法兰西斯·克罗兹还是很想孤注一掷,直接穿越东北方冰况最恶劣的堆冰,疯狂地复制十八年前他的朋友詹姆士·克拉克·罗斯的探险,一小群人惊人地完成六百英里雪橇之旅的壮举。当时怒气号被冻结在布西亚半岛另一边。老助理布瑞金说得完全没错。约翰·罗斯做了最好的生存赌注,徒步与拉雪橇并用地硬是朝北走,接着靠先前留在那里的小船航行到兰卡斯特海,然后在那里等待经过的捕鲸船。他的侄子詹姆士·罗斯还证明了拉雪橇从威廉王陆块回到怒气海滩是可能的——只是可能。

幽冥号还在忍受最后十天的折磨时,克罗兹就已经征召了两艘船上最善于拉雪橇的人,也就是把最大奖项(也是克罗兹在这世上最后一笔金钱)赢走的人——交给他们设计最好的雪橇,并且命令主计官欧斯莫和黑帕门,提供这支由最棒的雪橇拉夫组成的梦幻队伍在接下来六个星期在冰上需要的一切。

那支雪橇队由十一个人组成。队长是幽冥号的二副查尔斯·费垂克·德沃斯,带头拉雪橇的人是大块头门森。他希望另外九个人都是出于自愿参加,也果真如此。

克罗兹想要知道雪橇队有没有办法拖着装满补给品的小船,直接穿越辽阔的冰海出去寻找救援。三月二十三日那天,这十一个人在六钟响时出发,当时天还是黑的,气温是零下三十八度。两艘船上每位还能走路的船员都聚集在一起,为他们大喊三声加油。

德沃斯和他的队伍在三个星期后回来了。没有人死掉,但是每个人都累坏了,四个人严重冻伤。马格纳·门森是十一个人中唯一不像被操到只剩半条命的人,连看似从来不会疲倦的德沃斯也累倒了。

在那三个星期里,他们只走到离惊恐号与幽冥号直线距离不到二十八英里远的地方。德沃斯后来估计,他们拉着雪橇,蜿蜒走了超过一百五十英里的路程,才获得二十八英里的直线距离;在到处都是无法跨越的障碍堆冰上,他们不可能循直线走那么长距离。在他们目前所在位最东北方的天气,比被困了两年的第九层地狱还可怕。那里冰脊成群,有些还高耸到超过八十英尺。当南方太阳被云遮住、或是连续几个长达十八小时的夜里都没有星光时,他们几乎搞不清楚方向。当然,在靠近地磁北极的地方,指北针没有任何用处。

为了保险起见,雪橇队带了五个帐篷,虽然他们只打算睡在其中两个里面。在露天的冰海上过夜非常寒冷,所以到最后九个晚上他们终于能真正睡着的时候,十一个人全挤在一个帐篷里。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到了第十二个晚上,另外四个牢固的帐篷不是被风吹走,就是被风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