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培格勒(第2/2页)

“这一群人的雪橇上载了很多食物。”维思康提中尉说,“可想而知,那支主要狩猎队有多少食物啊,也许足够让我们一百零五人全部吃饱。”

利铎中尉呼出的湿气在外套的衣领上冻成圆框,衣领上方的脸正在微笑。

“你愿意担任我们的使者,到他们的村落或较大的狩猎队那里,很有礼貌地请他们给我们一些食物,或提供我们一些打猎的建议吗?现在?发生了这件事以后?”利铎示意他看看雪地上那几具四肢摊开、被冻硬的尸体,以及一片片的血迹。

“我认为我们得离开惊恐营及这座岛,现在。”第二中尉哈吉森说,声音在发抖。“他们会趁我们睡觉的时候把我们杀死。看他们对约翰做了什么事。”他停了下来,显然觉得有点羞愧。

培格勒注意到这名中尉的身体状况。哈吉森显然非常饥饿,也非常疲惫,但是他的坏血病症状并没有其他人严重。培格勒在想,如果他也看到哈吉森不到二十四小时前目睹的场面,也会变得没有男子气概吗?

“汤马士,”克罗兹轻声对他的副水手长说,“你可不可以到下一个丘脊那里,看看能看到什么?特别注意地上有没有他们离开的脚印。如果有的话,有多!少?是什么样子?”

“是的,长官。”这位身材高大的副手穿过很深的雪地往上坡跑,爬上对面尽是沙砾的黑暗丘脊。

培格勒正看着古德瑟。船医已经剖开第一个爱斯基摩人稍微鼓起的暗粉红色肚腹,接着又继续到老女人及男孩那里。这种事看起来很恐怖。古德瑟没戴手套,使用一枝小型手术工具把胃划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然后搓揉冻成一团团、一口口的东西,好像在寻找什么宝物。有时候他会把胃里原本冻成一块的东西直接扳成几小块,弄出清脆的声响。古德瑟处理完三具尸体后,面无表情地把手放在雪地上抹了几把,然后套上连指手套,再次在克罗兹的耳边轻声细语。

“你可以告诉大家。”克罗兹大声说,“我要每一个人都听到。”

矮小的船医舔了舔他裂开且流血的嘴唇。“今天早上我解剖厄文中尉的胃……”

“为什么?”哈吉森大叫,“那是约翰少数没被可恶野蛮人破坏的器官!你怎么可以?”

“安静!”克罗兹吼着。培格勒注意到,在这声口令里,船长昔日具有权威的声音又回来了。克罗兹向船医点了点头。“请继续说,古德瑟医生。”

“厄文中尉吃了很多海豹肉与脂肪,肚里塞满食物。”船医说,“他这一餐吃得比我们任何一个人几个月来吃的任何一餐都多。那些食物很显然是雪橇上的存粮。我很好奇那些爱斯基摩人是不是和他一起吃,如果他们胃里的东西显示出他们临死前也吃了海豹脂肪的话。从这三具尸体来看,他们显然也吃了。”

“他们和他一起擘饼……和他一起吃肉……然后在他要离开时将他杀死?”大副汤马士说,显然他对自己刚听到的信息深感困惑。

培格勒也同样困惑。这完全说不通……除非野蛮人的性情极其善变及叛逆,就和他在老旧的小猎犬号上服役的那五年里,在南方海域遇见的土著一样。前桅台班长很希望能听到约翰·布瑞金对这件事的看法。

“各位,”克罗兹说。很显然他把几个陆战队员也算了进去。“我要你们一起听,因为将来我可能需要你们为我作证,但是我不希望其他人也知道,至少在我将事情公开之前,而且有可能我永远也不会公开。如果你们中间哪个人告诉其他人,只要这件事被你最亲密的室友听到,即使只是在睡梦中喃喃自语,那么,我指着耶稣起誓,我会查出谁违背了我要求保密的命令,然后把他留在冰上,而且连一个大便的空便器也不留给他。我的意思够清楚了吧,各位?”

所有人都喃喃应和。

这时汤马士·强森回来了。他从山丘上走下来,气喘吁吁。他停下脚步,看着这群默不作声的人,好像想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看到了什么,强森先生?”克罗兹很有兴趣地问。

“脚印,船长,”副水手长说,“不过是旧的,朝西南方去。昨天逃走的两个人,以及回到山谷取走毛皮外衣、武器、锅子等东西的人,如果有这些人的话,一定是顺着这些脚印跑走的。我没看见新的脚印。”

“谢谢你,汤马士。”克罗兹说。

雾在四周翻搅着。培格勒听到东方有类似海战的大炮声,不过,在过去的两个夏天里,他已经听过无数次了。那是远方的雷声。在四月,温度还是低于冰点二十度!

“各位,”船长说,“我们得去参加葬礼。该回头了吧?”

在回程的漫长路程上,哈利·培格勒反复思索他所见:他喜爱的军官被冻成硬块的内脏;雪地上的尸体;依然鲜艳的血迹;消失了的毛皮外衣、武器及工具;古德瑟医生类似盗墓行径的验尸动作;克罗兹船长奇怪的说法:“将来我可能需要你们为我作证”,好像他们得要有心理准备,将来要在军事法庭或调查庭上当陪审员。

培格勒打算将一切都记到已经陪伴他很久的备忘录上。而且他希望在葬礼结束后,在两艘船上的各组人回到各自帐篷、用餐区、雪橇队之前,有机会跟约翰·布瑞金谈谈。他想听听看,他那充满智能的爱人布瑞金对这一切有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