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克罗兹(第2/4页)

克罗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盖住他们两人的毛皮毯最上端推开,让一些冷空气进来。

沉默稍微动了一下,不过并没有醒来。在帐篷内昏暗的光线下,他盯着她看。她看起来像个小孩,也许像他表弟艾伯特几个才十几岁女儿当中的一位。心中这么认定后,他还想起曾经和她们在都柏林的一片青草地上玩槌球。之后克罗兹再度进入梦乡。

她穿着毛皮外衣跪在他面前,两手张开相隔约有一英尺,一条用动物肌腱或肠胃制成的细绳,正在她张开的手指与大拇指之间舞动。她以肌腱为细绳,用手指在玩“猫之摇篮”的儿童游戏。

克罗兹没表情地看着她。

在肌腱细绳繁复交叉的过程中,有两个图案反复浮现。第一个由三圈绳带组成,在上方构成两个三角形,就在她两根拇指内侧,不过这图案中央下半部有个双重环圈,呈现出一个尖形圆顶。第二幅图案——她的右手往外拉得更远,几乎只有两条细绳延伸到左手,而且在那里的绳圈只缠绕过拇指和小指——是个由两条细绳形成的复杂环路,看起来像个卡通人物,有四只卵形的腿或鳍状肢,以及一个由绳圈表示的头。

克罗兹完全不知道这两个图形的意义。他缓慢地摇头,让她知道他并不想跟她玩。

沉默女士静静盯着他看了几秒,深色的眼睛正对着他的眼睛。接着她动作优雅地将两只小手合起来,让图案消失,并把细绳放进他喝汤的象牙碗里。一秒钟后,她就穿过盖在帐篷出口处的几层帐篷垂门爬了出去。

克罗兹被那几秒钟内吹进帐篷的冷空气吓了一大跳。他试着爬向开口,他必须看看自己到底在哪里。周遭的呻吟及迸裂声似乎在告诉他,他们还在冰原上,也许很靠近他被枪击的地方。克罗兹完全不知道希吉埋伏偷袭他们四人那件事是发生在多久以前,但是他很希望那只是几小时前,顶多一两天前。如果他现在离开,可能还来得及在希吉、门森、汤普森及艾尔摩出现在解救营并伤害更多人之前,回去警告他们。

克罗兹的头和肩膀可以移动几英寸,但还是没有力气从毛皮睡毯下面抽身,更别说是爬到出口、穿过驯鹿皮制的帐篷垂门往外看了。他再次人睡。

稍晚沉默女士把他叫醒,他甚至不确定是不是同一天,或者沉默女士是不是在他睡觉时进出帐篷好几次。穿过驯鹿皮射进帐篷的光还是一样昏暗,帐篷还是靠那几盏燃烧皮下脂肪的油灯照明。地上用来当储藏区的冰雪凹槽里,有一片新鲜的海豹肉。克罗兹看到她把厚重的毛皮外衣脱掉,只穿着一件短裤。裤子有茸毛的那一面朝内,外面那层柔软皮的颜色比沉默女士的褐色皮肤淡一点。当她再次跪到克罗兹面前时,她的乳房晃动着。

突然间,细绳之舞再次在她手指间跳起。这次靠近她左手的小动物图案先出现,接着她放松细绳,重新纠扭,然后在她两手中央又出现了略尖的卵形圆顶。

克罗兹摇头。他还是看不懂。

沉默女士把细绳丢到碗里,拿出她短小的半圆形刀子,开始切海豹肉,那象牙制的刀把看起来和码头工人常用的铁钩把手很类似。

“我必须去找我的手下。”克罗兹喃喃地说,“你得帮忙我找到我的手下。”

沉默女士看着他。

船长并不知道从他第一次醒过来后,已经又过了多少天。他大多时间都在睡觉。偶尔清醒过来时,都花在喝汤、吃沉默女士已经不需要帮他事先嚼过的海豹肉与皮下脂肪,不过她还是会帮他把肉送到嘴边,并且帮他换药及清洗身体。他躺的毛皮毯中间有一道裂缝,下面的雪地里装了一个葛德纳罐头。他基本的排泄必须在那里解决,并且由这女孩每隔一段时间把罐头里的东西拿到外面浮冰上倒掉,这让他感到相当屈辱。虽然罐头里的排泄物很快就会结冻,而且在这充满强烈鱼腥味、海豹味以及人味与汗味的小帐篷里,根本闻不出罐头里东西的味道,克罗兹还是没有因此觉得好过些。

“我需要你协助我回到我手下那里。”他再次用粗哑的声音说。他觉得他的手下很有可能目前仍然相当靠近希吉当初偷袭他们的地方,也就是离解救营不超过两英里的冰原上的冰穴附近。

他需要去警告其他人。

他困惑的是,不论什么时候醒来,透过驯鹿皮帐篷射进来的光线都是同样昏暗。或许是因为某种只有古德瑟医生知道的生理作用,他总是在夜里醒来。也有可能是沉默女士在她的海豹血汤下了药,让他白天一直睡觉,以防他逃走。

“拜托你。”他轻声说。他只能希望这个野蛮人在皇家海军惊恐号上待过那么多月后学会了一点点英语,虽然她无法说话。古德瑟医生已经确认沉默女士的听力没有问题,虽然她没有用来说话的舌头。当她还在他们船上时,克罗兹见过她被突然而来的大声响吓倒。

沉默女士继续盯着他看。

她不仅是野蛮人,还是个白痴,克罗兹想。如果他再开口乞求这个异邦原住民帮忙,他就是自取其辱。他现在该做的是继续吃,继续康复,并且积存体力,然后某天一把将她推开,自己走回营地去。

沉默女士眨了眨眼,然后转身用以皮下脂肪为燃料的小火炉去烤一片海豹肉。

他在另一天——或者是另一夜,因为光线还是一样昏暗——醒来,发现沉默女士跪在他面前,又在玩细绳游戏。

第一个在她手指间出现的图案又是略尖的小圆顶。她的手指舞动着,接着出现两道垂直圈形,不过这次只有两只腿或鳍状肢,而不是先前的四只。她把手张得更开,图案看起来真的在动,从她的右手滑向左手,两圈气球形的腿在移动。她的手指飞舞着,图案就消失了,但卵形圆顶随即再次出现在她两手中间。不过,克罗兹慢慢发觉,它并不完全是同样的图案。圆顶尖端不见了,现在它是一条标准的悬链线。他还是准尉时,曾经花心思研究几何学与三角学的图形,所以对这种形状并不陌生。

他摇摇头。“我还是不懂。”他粗声说,“我不知道这该死的游戏有什么意义。”

沉默女士看着他,眨眼,把细绳丢到一个兽皮制的袋子里,然后开始将他从毛皮毯里拖出来。

克罗兹还是没力气抵抗,不过也没有用他已经恢复的一点力气去配合。沉默女士将他扶起来,在他的上半身套上一件驯鹿皮制的薄衬衣,接着再为他穿上一件很厚的毛皮外套。克罗兹非常讶异这两件衣服竟然如此轻盈。过去三年来,他到船外做事时穿的许多层棉质与毛质衣物,合起来就超过三十磅重,而且难免因为被汗水和水汽浸湿而结冰,让衣服变得更沉重。但是他估计,现在他身上穿的爱斯基摩上衣重量还不到八磅。他感觉这两层衣服在上半身非常宽松,但是脖子与手腕部位却非常合身,每一个可能散热的地方都束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