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这才是他们阔别已久的第一个亲吻。

没有任何置气,也与拍摄无关,完全是属于娄语和闻雪时的,温温柔柔的一个吻。结束的时候,闻雪时还轻啄了一下她的鼻子。

但真正分开之后,两个人却都有点无所适从。无法像当年那样自然而然地继续接下一个吻,然后抱在一起,像两只没心没肺的小动物。

两个吻之间隔了九年的光阴,人生里又有几个九年。隔了山河,也隔了他们之间留存的问题,就像丢在土壤里的塑料,并不会随着时间完全降解。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一个吻并不会消弭一切,也不代表着任何一锤定音的信号。但他们还是冲动地接了这个吻,这个吻之后会怎么样,谁都无法确切给予一个最好最快的反应。

娄语从他怀里起身,故作镇定地把手中的杯子渡给他。

“这次我拿稳了。”

他摸了摸杯子,轻笑:“那就没有再来一次的理由了。”

*

那个吻之后,他们又若无其事地,保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对了一遍戏,闻雪时便礼貌地离开了她的休息室。

两个非常得体的成年人。

然而他一离开,成年人就退化成了小孩。

娄语抱膝坐在沙发上,想到了很久以前她在阿维伲翁的最后一夜。

那天他为她弹奏了一首即兴的钢琴曲,他说歌名叫初恋。

——“你愿意成为这首歌的冠名人吗。”

他这么问她,好笨拙的告白。

她晕乎乎地点头,然后他们只是手牵着手,在路灯昏暗的古老小城走回酒店。到楼下时,他在夜色里轻轻抱了她一下。

他们连吻都没有接一个,彼此分开后挥了挥手,各自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同屋的另一个跟组演员已经入睡,娄语静悄悄地坐在灭灯的房间里,回味着彼此确认心意的那种雀跃。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那种感觉了。

然而阔别多年的这一晚,她居然又回想起来,不,不应该说是回想,而是再度确实地感受到。

可是心情的落点却微妙地不同了。

那个时候年轻气盛,头脑发昏,觉得彼此确认心意就是最难的关,从此柳暗花明,再不会有比这更难的事。

刚开始的爱总是如此纯粹,哪会想过分开。

但命运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爱像海,看着宽广,其实有尽头。

现在生长在他们之间的,是曾经并未燃灭的火苗,还是重新打燃的?抑或两者都有吧,分不清,但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份不再纯粹的火焰注定比之前更为脆弱。

他们已经伤痕累累,还能承受吗?

谁又敢再毫无顾忌地踏出这一步,她忍不住又回想起独自看过的那出话剧,当时演员还有一句念白也念到她心里,说,“爱情是个差劲的水手,坐过一次船,它便憔悴了。”

娄语陷入怔忪,手机突然进来一条消息——

‘你离开酒店了吗?’

*

第二天因为拍摄床戏的关系,棚里人非常少,章闵做了清场处理,只让这场必须涉及到的工作人员先到了现场。大队的其他人员还没出发。

因此,棚内稀少的人烟里,没人发现娄语和闻雪时是一起到达片场的。

闻雪时开了车,娄语先下去,然后隔了几分钟,闻雪时才装作姗姗来迟,两人在现场碰头。

章闵看了两人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他们有种怪怪的气氛。

她归咎于这是要拍床戏的尴尬。

“别紧张,你们都是老演员了,这种场面比我还有经验多了。”章闵缓和气氛道,“先开始保持松弛一点的状态,但后面床戏的部分我希望是着急一点的,带着渴望和急迫。”

这场戏是两人同居后的第一次床戏,翁煜提早结束了飞行任务,迫不及待地赶回家见秦晓霜。

爱情开始时分分钟都难熬,最后结束时也分分钟难熬,另一种意味上的。一种是靠近,另一种是隔离。

章闵想要的就是这种前后极端的热情和冷酷。

戏都讲得差不多,两人各自进行拍摄前的准备工作,拍摄就正式开始了。

章闵这场想用手持镜头,摄像得离他们站位非常近,就站在几步之外。从闻雪时进门开始,摄像就起身跟到了他身后。

镜头里,男人推开房门,看到客厅里开着电视,没有人,厨房里有打火的声音。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倚在门框边,看着女人伸手从橱柜里拿出泡面碗。

只有她一个人在,所以晚饭也准备得很随意,只有泡面外加一个鸡蛋。

她没有穿居家服,而穿了一件宽大的男士T,他的。

翁煜不给她任何准备地从身后抱上去,轻嗅了一下她的脖颈。

“怎么偷穿我的衣服。”

秦晓霜吓一跳,侧过头,眨巴眼看着他:“怎么突然回来?不是明天吗?”

“和另一个机长换班了,想早一点回来见你。

她把身体更往后靠,嘟囔道:“那吃过饭没有?没有的话就只能和我一起吃泡面了。或者我们出去吃。”

“出去吗?”他从轻嗅变成啄吻,“我觉得现在就可以吃了。”

“痒。”

她笑着想从他怀里溜出去,嘴里念叨着不行,泡面还得等一分钟。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泡面。”

他一只手去掐了火,另一只手直接将人抱上了岛台。泡面还在余温下咕咕地沸腾着,掩盖了布料摩挲的声音。

娄语坐上冰凉的台面,一激灵,他的手就从宽松的下摆伸进来了。

这刹那,和昨晚重叠。

昨晚,闻雪时给她发语音,问如果你还在酒店的话,能不能带我去看下房子。

那套他们曾经在顶楼一起同居的老房子。

娄语愕然:“这大半夜的?”

他说:“我们也只有大半夜才能溜得出去吧。”

“……怎么突然想到要去看?”

“关于上回买房子的事情,不是不了了之了吗。突然又想起来,就是不知道房主还愿不愿意。”

娄语盯着桌上那杯柠檬水,沉默一分钟之后才说。

“可以。”

“那我在地下停车场等你。”

娄语给栗子发了消息,说自己太累,不回山庄,今晚就在酒店睡了,然后快速换了身行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下到了地下车库。

她按照微信里的指示找到角落里的车,非常谨慎地拉开车门。

闻雪时在驾驶座上冲她笑。

“你来了。”

“如果你真的特别想去……”娄语无奈地上到副驾,关紧车门,“那我们得先回趟我家,钥匙在那里。”

“好。地址?”

娄语报出她郊区的别墅位置,闻雪时点点头,车子盘旋往上,开出车库,驶入深夜的国道线。

通往郊区的路上车辆尤为稀少,国道两旁只有漆黑的树影,凌晨时分连车辆都几乎看不见,像一个只有他们的国度,也像拍白色吊桥时的那个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