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秘方

回到拈玫阁, 徐思婉静坐在茶榻上想了半晌,仍觉局势不明, 就着唐榆先去查了那太医。翌日天明, 唐榆就已查了个大概,禀说:“那太医叫钱茂,确与锦宝林是同乡。旁的……没查出什么, 他不算太医院里多有名望的,没听说与几位高位娘娘有什么走动。这回皇后娘娘指给锦宝林的太医原也不是他,另还有一位郑太医在照料,他这般尽心, 许是锦宝林私下里寻他帮忙了。”

若是这般, 倒是最让人放心的了。

徐思婉点点头,道了声“知道了”, 就不再多理会此事。她安安心心地读了半晌的书, 眼见晌午将至,着人去小厨房装了一壶事先备好的桂花酒出来, 另备新蒸好的螃蟹一碟,用食盒装着,去紫宸殿。

桂花与蟹,中秋前后用来最是应景, 一年里也就能吃这么几天。

再往后, 螃蟹虽是一直到过年都还有, 桂花却见不着了。饶是桂花酒、桂花蜜都能贮存颇久,但少了时令的应景之意,意趣便减了大半。

行至紫宸殿前, 徐思婉抬眸便见楚美人也在, 手里同样拎着食盒, 正客客气气地与殿外候命的宦官说话:“……那我便先回去了,这粥趁热吃为好,劳公公禀奏一声。”

徐思婉驻足,立在她身后安静地听。

在锦宝林有孕之前,楚美人原是以温婉著称于宫中,风评极佳。后来锦宝林有了身孕,两个人又同住一宫,她不知怎的心里吃了味,待锦宝林就刻薄起来。

这样的消息渐渐传开,近来后宫之中对楚氏的风言风语便也多了。

在徐思婉看来,楚氏这样实在不值。就算不提秦家的血海深仇,她也依旧觉得一个男人不值得让女人扭曲至此,连嘴脸都变得尖酸。

不过好在楚氏也只是待锦宝林那样,在旁人面前还是温婉知礼的。那宦官应得便也和善客气,言毕抬眸定睛,见到徐思婉,连忙一揖:“婉仪娘子安。”

楚美人闻声回首,蕴着得体的微笑,朝徐思婉福身:“婉仪姐姐安好。”

说着她的视线落在花晨手中的食盒上,复又启唇,和和气气地告诉徐思婉:“听闻陛下为若莫尔的事正烦着,这会子不想见人,我们来的都不大是时候。”

“那真是不巧。”徐思婉笑容也客气,言罢就望向那宦官,闻声道,“都晌午了,陛下便是再忙也要先吃些东西,免得累坏了身子。有劳公公进去劝上一劝。”

她口中说着“劝上一劝”,绝口不提自己前来的事。但实则该禀什么,那宦官心里自然有数,当即一揖,就入了殿去。

原要告退的楚美人眉心微微一搐,鬼使神差地驻了足,静等结果。

她想徐思婉该是要吃闭门羹的,虽则徐思婉比她得宠一些,可她也终是没差到哪里去,在陛下心情不好的时候,没道理在她们之间分出什么高低。

然不过多时,却见王敬忠亲自迎了出来,朝徐思婉笑揖道:“婉仪娘子安,娘子快请。陛下今早还在说,昨日中秋佳节也顾不上去看一看娘子,怕娘子难过呢。”

“有陛下这句话,我就不难过了。”徐思婉抿着笑,没再看楚氏,就径自入了殿去。

步入内殿,悬于一侧的洁白鹦鹉先看见了她,抑扬顿挫地喊起来:“倩贵人安!倩贵人安!”

皇帝原是忙着,闻言抬眸,便是一笑:“还叫贵人,该教它些新词了。”

徐思婉莞尔垂眸,从花晨手中接过食盒,走上前,轻道:“臣妾让小厨房蒸了些蟹来,陛下尝尝看?”

齐轩闻言失笑,摇头轻叹:“忙得头疼,哪有心思吃这样费工夫的东西?”

他是天子,衣食住行皆有宫人打理妥当,唯独吃这蒸蟹不行。一则若让宫人代为剥来,端来已极不美观,不免倒人胃口;二则吃蟹原是风雅事,吃时必要搭配蟹八件,自己细细拨来才对得起这好时节。

他想想这个中的麻烦,就觉得罢了。

徐思婉却道:“臣妾正是听闻陛下忙着,才有意要劝陛下用些。这东西吃来繁琐,正可让陛下歇一歇神,将旁的事都放放。有些烦心事这样一歇,或许反倒能想通了,事半功倍。”

她话声轻柔温缓,就像贤惠的妻子煞费苦心地想让丈夫歇上一歇。他凝神一笑,很快点头:“好吧。”

言毕就吩咐王敬忠传膳,他执起她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寝殿走:“我们去寝殿用。”

徐思婉抿着笑,没说话。

不同于内殿用膳要置一张偌大的长方桌,寝殿里只有一张寻常的圆桌,能摆上来的菜肴极是有限。但较之内殿,总归是寝殿里更多几分温馨,一同用膳会更像家人相处,和睦惬意。

行至圆桌边,他先落了座,徐思婉将那一碟蟹与桂花酒一并端出来,放在桌上。小厨房为她备好了一小壶姜醋,御前宫人又呈来两副蟹八件在桌上一一摆好,她想了想,笑说:“方才在外面听着,楚美人似是送了什么粥来?不妨也端来,陛下尝尝看。”

齐轩皱眉,略有厌烦:“本就心烦,热粥吃着更燥,还是你这桂花酒喝来舒服。”

说罢他就先行自斟了一盏,浅啜一口,冰镇过的甜酒裹挟桂花香气入喉,心中一阵舒爽。

徐思婉示意花晨将食盒撤下去,也落了座:“陛下如此辜负楚美人的美意,美人知道了怕是要伤心呢。陛下还是赏她两分面子吧,不为了别的,只当是为了和她同住一宫的锦宝林。”

齐轩目光一凝:“锦宝林怎么了?”

徐思婉低下羽睫,似是不愿背后议论旁人,眸中一时露出难色。转而笑意释开,又不失和善道:“锦宝林无事。只是宫中人多,又人人的心都系在陛下身上,有时觉得在陛下这里受了委屈,就不免节外生枝。”

话说至此,他当然懂,遂一睇王敬忠:“把粥端来吧。”

王敬忠应了声诺,徐思婉见状,恰到好处地不再多言,自始至终没说楚氏一个字的不好。

待得午膳端来不好,他尝了一口那粥就撂在了一边,转而专心致志地与她一起剥起了螃蟹。

徐思婉眼帘低垂,依着用蟹八件的步骤慢慢将蟹剥了。但他快她几分,不及她剥完,一柄铜勺就喂到嘴边,她怔了一瞬,忙就着吃了,抿唇一品,才发觉是慢慢一勺蟹膏与蟹黄。

她不禁含笑,眼中漫开一片光彩。剩下的两条蟹腿索性不剥了,也拿起小勺,将自己面前的蟹黄喂给他吃。

这样的相处自是令人醉心,殿中的气氛愈发松弛下来,她一壁闲闲地吃蟹,一壁状似随意地询问:“佳节刚过,陛下为了何事这样烦心?”

说完她又吃了一口剥净的蟹肉,视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询问。先前不论他如何烦乱,只消觉得事关政事,她皆不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