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柏夫人听见这话, 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脸上还挂着笑呢,话已经有些被冲得磕绊了。

“邻、邻微说什么?”

柏清珩方才还侧一些身子, 这一会完全正了回来对着柏夫人,郑重其事道。

“儿子说,非怀乐妹妹不娶, 娶不到她,便终身不娶。”

“.........”

静了有一会,柏夫人的笑慢慢敛了回去。

都说知儿莫若母, 柏清珩素来话少, 淡泊名利, 表面上什么都不计较, 但他的性子,柏夫人最是了解。

他看似什么都不计较,但实则很挑很犟, 若非他喜欢的,你就算摁了他的头,他都不愿意去做。

认准的事情就认准了, 谁都犟不动他, 就单说娶妻这件事情,柏夫人这些年什么招都用过, 汴梁城的姑娘都被她挑出花来, 一直往柏清珩面前送,这是丁点浪花都没激响。

说到怀乐, 柏夫人是喜欢的, 可以说喜欢得不得了。

怀乐长得讨喜, 性子又软和, 虽然身子骨瘦弱,瞧着不大好生养。

单就凭怀乐让柏清珩看对眼这点,生不生养的,柏夫人也不计较。

可后来,谁知道啊,出这档子事,怀乐不是什么清白小流家的女儿,她是皇宫的小公主,还跟新帝有攀扯。

天知道,那天晚上破柏府而入,柏府的大门都被他踢碎了,前头的事情还没有理清楚,没过多久,自家的大儿子气息奄奄,浑身血迹斑斑被人抬进来。

柏夫人吓得哭了差点晕死过去。

后来的事情,柏文温就是要瞒,也找不到那么多借口去周全。

就跟柏夫人摊开说了个明明白白。

这到了头,柏夫人能说什么,她劝自己劝两个儿子最多的就是哀叹,和有缘无份。

谁知道,说到这个份上,柏清珩还是较真了。

他身上的伤都没好,抬手做点大动作,扯到了伤口都是要流血的。

郎中还说这个短刃刺入的角度很刁钻,只是没有那么深。

要是再深再偏一点,只怕肩胛那块的筋都要断了,日后抬手都难。

“儿啊,你听阿娘一句劝,别想着怀乐了,你和她没有缘分啊。”

“若是......若是你不喜欢舅家的表妹,不喜欢汴梁城的姑娘,阿娘去别的地方给你找。”

柏夫人坐到柏清珩身边,离他更近,想让他听进去接下来的话,更是声音压得低,怕隔墙有耳传到外头。

“下扬州,江南,普安,渔阳,或者去禹州,禹州的姑娘脾性软和,说不准会有几个和....和怀乐生得像的也有,咱们退而求求其次,阿娘都为你找,你就别这样钻一条路子了成不成?”

“这会要你的命啊。”这回仅仅是个手臂,那下回是什么?柏夫人想想眼泪就酝到了眼眶里。

“你要是有个好歹,阿娘怎么活?你弟弟自小生下来身骨就不好,三病两痛,饭都是掺着药吃的,阿娘看着他这么小,就受到这么多的罪,心里疼得不行。”

“咱家就只有你一个人身子骨好一些,将来也是要替咱柏家传替香火的。”

柏清珩终于给了一点反应,他和柏夫人平视。

柏夫人以为他听进去了,可柏清珩一开口。

“弟弟虽然身子骨不好,但也是被阿娘捧在手心里养大的。”

“可是怀乐呢?阿娘只听她是小公主,公主这个名号是好,可并非所有公主都是能够泡在蜜罐里长大。”

“小公主,在汴梁皇宫,几乎是没有人疼过她,别说吃饭掺合着药,她连饭都吃不上几口,虽是公主,日子过得比宫里粗使的丫鬟都不如,她之前比这时候都要瘦,猫点大。”

柏清珩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在朝中任官的时候,听他上头的官员赴宴回来后提起过。

那年是在宣武帝即位。

上头应邀约的官员吃多了酒,出来外头吹吹风散酒气,在暗中亲眼见到当时还在宫内主事的怡贵妃。

处置了耍心计要拿怀乐公主博一些好的那桩子事。

耍心计的宫侍被处死了,小公主领了过来,上头官员瞧见了。

回去的第二日就跟柏清珩说起这件事,他说,“我竟然不知道宫内还有位小公主。”

“邻微你是不知道那位小公主有多可怜,瘦瘦小小没人要的。”

官员比了个高低,到柏清珩的肩臂。“喏,就这么点大,这么点高。”

“不受宠啊,过得比寻常人家的孩子都不如,寒冬腊月,她那衣裳也特别单薄,小靴也破洞了,头上素得紧,完全没有什么公主样子……”

柏清珩当时记得很清楚,顺着上头官员的这一番话,脑海里还想了一下这一幅画面。

衣衫褴褛的小姑娘,猫点子大,唯独认不清她的脸....

“弟弟尚且有阿娘疼,怀乐妹妹从来没有人疼过她,她如今这么大了,都是自己拗过来,好不容易快要好过了……”

柏清珩想起遇到她时,怀乐要冲上前来,那位新帝牢牢拽着她的手。

怀乐妹妹在他身边憔悴了很多。

她本来就胆子小,在这样的人身边一直过活,肯定很难。

“...........”

柏夫人接着劝道,“她有她的造化,再不好过,如今被新帝盯上,新帝对她有了兴趣,她肯定会比之前好过的。”

柏清珩摇头,“方才儿子见着了,她一点都好过。”

柏夫人回道,“好不好过,哪里是眼睛看得明白的。”

当然能看明白,怀乐太纯真了,她什么都容易写在脸上,叫人一看便知。

“..........”

柏夫人索性就跟柏清珩解释道,“你听娘的话,别跟圣上争了,他是天子,咱们怎么争得过啊……”

就因为他是天子,柏清珩冷笑一声。

“假如,他不是天子了呢?”

柏夫人愕然止语,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柏清珩闭上眼睛,“儿子累了,阿娘回吧。”

好说歹说,柏夫人说完了,依然没个声响。

柏清珩进了内房,柏夫人一直等到桌上的菜冷了,才叹出一口气,收拾没动一筷子的饭菜,拿回去。

*

一连飘了几日的毛绒西雨,挨到了元正休沐的日子,总算微微放了点晴。

这几日,怀乐没有出去,傅忱一直带着她在皇宫转悠。

他找人搭戏台子,或是唱皮影戏,他闲时还教怀乐下棋,按西律那边的玩法打双陆。

什么都还好,只是唯独不一样的,就是这几日怀乐醒过来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身上黏糊糊的。

但摸上去身子又觉得很干.爽,没有出汗。

今日也是这样。

她换衣裳的时候,低头看见前头红了,碰一碰,像是被人用力揉过地疼。

“?”

怀乐穿衣裳时都很小心,避免碰着,怀乐下意识要咬着下唇想事情,可刚刚咬,嘴巴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