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第2/2页)

准确地说,如果不是对沈昱的人品有信心,他们觉得这就是沈昱的字!

据说一些仿造字迹的高手,能把字仿得和原主一模一样。汤子宁早前没有遇见过这样的高手,这还是第一次。他知道沈昱是被算计了。他知道自己必须死咬着说这绝对不是沈昱的字。但如果现场有人叫他展开来具体讲一讲,为什么不是沈昱的字。他根本说不到点子上!因为这个字形似沈昱的字,神也似!

汤子宁紧张极了。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可是他不能慌啊。

绝对不能慌。

读书人重视名声胜过生命!汤子宁心道,成立香莲社原本是想回报沈昱,没想到竟然沦为了某些人陷害沈昱的工具!如果真让那些人得逞,他宁可死!

汤子宁缓缓地出了一口气,坚定地说:“这不是沈昱的字。”

咦?

除了他,似乎还有人和他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汤子宁猛然转头向身后看,“曹家兄弟”中的老幺一脸淡定地走上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拿起了那封情信,从头到脚飞快地扫了一遍,然后不紧不慢地说:“沈昱自幼习字,承袭二张,且以大张为主。大张和小张虽是一家兄弟,同为张体奠基人,但这二人的风格其实略有差别。其兄书风稳健,其弟多谄媚。”

汤子宁情不自禁地点头。

沈昱继续说:“此手迹虽有二张笔法之神韵,但点划间过于流畅,拙气不足、灵巧有余,比起大张更似其弟,与沈昱习惯相反。故而说不是他的字。”

汤子宁再一次疯狂点头。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因为自己的能力还没有到那份上,叫你去讲,肯定讲不出一二,但经人提点后,你会发现事情的真相非常简单,一瞬间就明白了。

汤子宁也学张体。大张和小张的字乃是一脉相承,二者区别微乎其微。很多人在学张体时,年轻时的字更似小张,等有了阅历,气质慢慢沉淀下来了,字里行间就会自然而然地染上几分大张的稳健,渐渐会有一种返璞归真之感。

年轻人就算有心要学大张,往往都学不像。

但沈昱是个例外!因为沈昱起步时,与其说临的是二张的帖,不如说临的是丞相的帖。丞相大人这辈子经历了太多悲欢离合,早悟透了何为大巧若拙。

人人都知道沈昱擅张体,但不经人提醒便能从字里行间看出那份拙气的,在同龄人中,沈昱目前只见到了三皇子一人。其他人的眼力劲还没到那份上。

当然,老怪物们肯定都是能看出来的。

太学里的夫子应该也能看出来。但沈昱在太学很少用张体,多用馆阁体。

经由沈昱自己说破,汤子宁慢慢品出了三分。他使劲点头,头都点完了,才猛然反应过来——曹家老幺的水平竟然在我之上?曹家老幺?怎么会呢?

沈昱身后,蒋陞、曹录和婓鹤全都维持着目瞪口呆的姿态。

厉、厉害了,音奴这一通胡编乱造,听上去真像那么回事,竟然把在场的人都糊弄住了。不愧是音奴啊,在这种紧要关头,他竟然还能装得如此淡定!

大张、小张什么的,有汤子宁这种经人提点后能品出一二的,也有品不出来的。当下就有人不服,咄咄逼人道:“阁下是谁?我见阁下眼生,为何不报上名来?”你连自己姓什么名什么都不说,我怎么敢信你这一通分析是对的?

沈昱没觉得生气,心情很好地说:“沈昱幼时曾写过一首诗,其中一句是‘愧玉怀身常自罪,奉孝平生再不提’。”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七岁那一年写的。

汤子宁一脸茫然。身为香莲社社长,他竟然不知道这句诗!

这时候,反倒是婓鹤站了出来:“我知道!这首诗经由沈丞相好友,永安书院的院长之口,在小范围里传播过,后来不知怎么就不传了。我爹在外头把诗听全了,回家就教我背。我那时连字都认不全,费了大劲才勉强背下来。”

如今回忆起来仍觉得心酸!沈昱,你不经意间毁掉了我童年的好多温柔!

见很多人不知道此诗,婓鹤就把全诗背诵了一遍,还加上他爹当年给出的解读,滔滔不绝地讲述了起来:“沈昱小小年纪便有了清官之志,愧玉怀身常自罪就是说他连自己身上多戴了一块玉都觉得惭愧,觉得不该这般奢华……”

沈昱:“……”

说得很好,但是不要再说了。

“你理解错了。”见婓鹤越说越偏,沈昱忍不住打断他,“沈昱写诗的本意并非如此。”他之所以提起这首诗,是因为它能作为证据,证明情信和他无关。

然而,香莲社的其他成员已经被这首此前未曾听过的诗深深吸引了!那是沈昱七岁做的诗!七岁!不愧是我男神,七岁时就有了这么伟大高洁的志向!

周围有些虽不是香莲社成员但一直对沈昱心存善意的人,也忍不住替婓鹤说话:“我觉得这位小兄弟说得没错。理解得很对!沈昱开篇就直抒胸臆……”

“这么说来,确实很少在沈昱身上看见玉饰!”

“他从不用玉簪,多用竹簪和木簪。腰间的话,我见过他佩素色香囊和雷击木牌,好像确实没见他戴过玉佩……原来如此!原来他幼时就发了宏愿!”

汤子宁摸了摸头上的沈昱同款木簪,一脸感动:“我单知道他生活简朴,却不知道他在七岁时便已经立了志……”我要和他一样,日后做个清官!

沈昱:“……”

你们理解错了!

别犟,以我原作者的身份发誓,你们真的全都理解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