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那事件(第2/3页)

“你的肩……

“现在,这种舒适、温暖的感觉漫过你的胸、你的腹,到达了你的腿部,像一道缓缓流动的光。

“这道光已经到了你的腿部,你一直很沉重的腿,开始变轻松了——

“睡意来袭了,你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已经睁不开了。”坐在一把布面转椅上的司空炬,轻轻移动到了弗洛伊德榻前,他双手合抱成球,似在发功,“现在,想象你站了起来,脚步轻盈地走了出去。”

“你推开门,向右走过楼道,下了楼,来到大厅,再来到大街上。”司空炬继续道,“现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雾蒙……蒙的,看不太清……楚……”女子的声音时断时续。她本来声音就小,现在更是气若游丝了。

“再仔细看一看。”

“黑白的……房子……树……都是黑白的……”

“没有人吗?”

“没……有……有了。”女子道,“人也是黑白的。”

“有多少人?”

“有一些小的……只有一个是大的……”

“男的,还是女的?”

“女……不……脸在变……变成了……男……男的。”

“怎么变的?”

“扭……扭动……”

“像一幅会动的画?”

女子没有接话,喉咙里却发出了咕咕的声响,手和脚开始小幅度抽搐,眼睛依然闭着。

“不用害怕,在大街上,你是安全的。”

“河……”

“街上有河水吗?”

“是。街变成了一条河,夹杂着冰块。”

“河两边还有楼房吗?”

“没有……全是冰块……楼房都变成冰块了。”

“什么样子的冰块?”

“三角形……全是锐角……”

“锐角?”

“是……尖……尖的……”女子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

“能描述得更详细些吗?”

“冰变成了红色的、房子一样大的冰块,像刀、像锥子。”司空炬的手轻轻地抖了一下,只听得女子继续说道,“河水也是红色的。”女子胸脯急剧起伏,眼睛依然紧闭,却大声喊了起来,“妈妈——”

“见到妈妈了?”司空炬问道。

“妈——妈——”女子哭了,喊妈妈的声音却略带稚嫩,这似乎提醒了司空炬什么,他用笔在活页夹上写下了“少女期”几个字。

“妈妈是什么样子的,很年轻吗?”

“年轻。大波浪……很漂亮……”女子开始猛烈地扭动起来,大口喘气,似乎在睡梦中跟人厮打着,“妈妈不见了……河里有东西……”

“河里是妈妈吗?”

“妈妈不见了,河里是个男人……有……胡子……”女子喘不过气来,在床上挣扎着,发出“嗯……嗯……”的声音,似乎被人掐住了脖子。能够自动感应,随人体姿势调节的躺椅,此时也不知所措,倾斜的靠背时而上、时而下,缓慢地移动着。

“还看到了什么吗?”

女子不回答,只是挣扎着。司空炬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连忙说道:“你掉转头,往回走。

“回到大厅,再顺着扶梯走上二楼。

“你推开门,回到躺椅上。我数到一,你就会醒来。

“三——二——”司空炬一拍手掌,“一。”

女子停止了扭动。司空炬站起来,伸手拍拍她的肩,想让她醒来,却看到两行泪从女子的眼角淌了出来,顺着脸颊,滴在北极熊的厚皮上。他重新坐下,说道:“现在,你可以睡了。你会睡上一个很好的觉。当你醒来的时候,你会觉得精力充沛,有勇气去迎接新的一天。”

司空炬将本来已经很微弱的灯光调得更暗了些,走到隔壁房间,对将近一个小时前被他赶出分析室的小青说道:“去陪着她,当心点。等她睡醒了,来叫我。”

五个半小时后,女子醒来了。她坐在弗洛伊德榻上,头发凌乱,脸上的薄妆被泪痕冲得沟壑阑干,显然有过一场痛哭。小青走过来,把一杯水递给她。

“谢谢。”女子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她抿了口水,抬头看到司空炬站在前面几米处,于是又说道,“司空博士,谢谢您,我很多年没有睡得这么好了。”

“很好。现在,我们来做一个小小的心理测试游戏。”司空炬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房间另一角的屋顶射出一道雪亮的灯光,照在一张铺着厚实绿布的餐台上。餐台上很简单,摆着一套不锈钢西餐具——刀、叉和勺子,另有一双银制的筷子,搭在雪白的盘子边缘。盘子中央,放着一个法式小面包;盘子旁边的高脚杯里盛着暗红色的葡萄酒。

“现在,你去把刀拿起来,刺进面包里,把它切开。”

女子站了起来,正要朝餐桌走去,却看到了什么,“啊——”的一声惊叫,又跌回到躺椅上。

“有什么问题吗?”司空炬俯下身,问道。

“刀——不——”女子立即控制住了自己的惊惶,沉默着,进入了发呆的状态。

“司空博士,您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女子怔怔地坐了半晌,终于,很镇定地说道,“现在,请您再帮我一个忙,替我报一下警,我要自首。”又顿了顿,“我——杀——过——人。”

一旁的小青把眼睛瞪得几乎和嘴巴一样圆,司空炬却淡淡地挥了下手:“我知道。不要急,警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自首书】

自首人:林那

出生日期:1977年6月30日

情况自述:我叫林那,深圳林那广告公司执行董事。我原名林娜,出生在四川省一个叫黑羊的小镇上。那件事发生后,我为自己改了名。

我本已经忘了这件事,以为它从来不曾存在过。但由于常年的精神困扰,我在向精神分析师司空炬寻求治疗的过程中,恢复了记忆。我不愿意再在心中背负此事,现将此事叙述如下,并向公安机关自首。

我的父亲是一名边防战士,母亲是镇卫生院的医生。我五岁那年,父亲在执行任务时遭遇雪崩,尸骨无存,从此我跟母亲一起生活。母亲丧偶之后不久,就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她也有过一些交往。但母亲不愿意让我受委屈,一直未能再婚。

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母亲结识了镇上税务所一个姓甘的干部。此人经济条件很好,而且头脑活络,很会讨女人欢心。母亲幻想他能够给予我们母女俩保护,因此在众多的追求者中,对甘情有独钟。

那件事情发生的具体日期我不记得了,但可以确定是在我十六岁时,因为事发后我昏迷了,而我昏迷的事发生在高中一年级。

那天下午,甘到我家的院子里来找母亲,但她不在家,只有我一个人在温习功课。甘坐在椅子上不起身,东拉西扯地跟我闲聊。我有些不耐烦,嫌他耽误了我的时间,却又不知道怎样打发他走。就在我站起身去找复习资料时,甘从背后扑倒我,把我拖到床上,强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