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常青陵(第2/3页)

但蒙终于止不住号啕大哭,哭声惊动了一直在一旁安静涂鸦的蛋蛋妹。她站起身,走到但蒙身边,握住但蒙的手:“妈妈不哭,别把身体哭坏了。”

“别想多了,问题不会那么严重的。我答应你,”司空炬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真要有个什么,我和安格一定会抚养蛋蛋妹的。安格没生孩子,有蛋蛋妹给她当女儿,她还不开心死了。”司空炬蹲下来,抚摸着蛋蛋妹的头,“蛋蛋,你在画什么呢?”

“我画的爸爸。”蛋蛋妹口中的“爸爸”,就是陈亦然。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也许是因为对父亲的渴望,让她和陈亦然一直都相处得如亲生父女。司空炬朝茶几上蛋蛋妹的画望去,果然,画的左上角是一个男人,拿着一把冲锋枪,画正中是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想必画的是但蒙和蛋蛋妹自己。让人不解的是,三个人头顶都发出一种电波状的东西,在空中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像太阳一般散发着光芒的圆。

“那是什么啊?”司空炬不解地问道。

“我和妈妈在跟爸爸心电感应。”蛋蛋妹郑重其事地说道,“爸爸接收到了我和妈妈发射的电波,就会赶来解救我们,杀退恶魔,把我们带到一个幸福的地方。”

“心电感应?”

“是的,我和妈妈的灵魂都会发射一种波,爸爸的灵魂也会发射那种波。我们是一家人,别人收不到这种波,只有我们能收到。我们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收到这种波。”

蛋蛋妹的话,司空炬第一反应是觉得好玩,这么小的孩子,因为偶然接触到了脑电波,说起“心电感应”“电波”和“发射”这类词来也是煞有介事。后来深想,却觉得大为骇然:读心机只是单向、短距离地接收并解读脑电波,而蛋蛋妹口中那种双向度、可远距离传送的“波”,不正是读心机未来的方向吗?当然,此时的司空炬并不会知道,后来他将“灵魂驻波”的概念引入读心术,跟蛋蛋妹此时的这番童稚之语有着莫大的关系。

“想爸爸了?”司空炬拍拍蛋蛋妹的肩。

“想。爸爸在的时候,最疼我了。”蛋蛋妹说,“司空叔叔,你不要怪爸爸,他是你的好朋友,不是真的要害你,他用心电感应告诉我的。”

“好吧,叔叔相信你们真的会有心电感应。”蛋蛋妹无邪的目光,让司空炬觉得有什么在刺痛着自己的心,很感动,又有些心虚。他不敢再直视,站起身来,打开钱夹掏出一千元递给但蒙,“这些你先拿着,过几天我再送些来。”

“你能够来看我们,能够答应我的请求,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无论怎么劝,但蒙也不收,“我身上的钱还能用些时间,没有了再说。”

“病还是得医。”

“还是那句话:医院医得了病,医不了命。司空,你放心,我有准备,承受得了。”

第二天,傍晚。

常青陵墓园群松林立,在夕阳的余晖下,笼罩在一片最凄迷、最诡异的气氛中。

平常来扫墓的人非常少,门口连卖香烛纸钱的小商贩都没有。守墓园的章老头也进了点货,放在那兼作卧室的门卫室里,以提供给在漫长的“淡季”里偶尔出现的扫墓者,赚点小钱用。

章老头最爱对自己开的一句玩笑话是:“除了清明节,这里鬼都看不到一个。哪个说的?错了,看得到的只有鬼,这里到处都是鬼嘛。”此时,章老头正自言自语地说着那句经典台词,一边关着大门,一边盘算着:前天炖的老母鸡,还剩有一小碗,今晚再炒个小白菜,把桌子上那半瓶红星二锅头干了。然而,鬼真的来了。

“嘎吱——”随着长长的刹车声,一辆车转过门前大坡后的弯道,停在常青陵大铁门前。车上下来的男人,是司空炬。

“太阳都下山了,你这时候跑来干什么?”章老头大声武气地说道。

“你让我进去嘛,进去再说。”司空炬说道,就要去取已经挂在大铁门门闩上还没有合闸的大锁。

“明天请早哈。”章老头一把抓住了锁。

“不着急关嘛,好商量,好商量。”司空炬打开钱夹子,摸了两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章老头接过钱,用手指甲刮了刮钞票上毛泽东的头发,确有凹凸感,这才放进口袋。

“赶快去扫了墓,早点下山。”章老头的语气变得和缓了些,“天黑了开车也不安全。”

“不忙,我要借你的泥镐。”司空炬说。

“你说啥子?!”章老头吃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迁坟这种事,他遇到过,不过在这里十来年也只有三五起,不是父母死了之后要把双方合葬的,就是身在外地想把墓地里的亲人安放在身边的,而天都黑了才跑来迁坟的,当真还是头一回。

“要迁坟?”章老头片刻间就镇定下来了,“你有民政局的批文没有?有亲属关系证明没有?”

“都没有,我也不是想迁坟,只是要从里面取一件东西。”

“那不是盗墓了吗?”

“看来老人家还挺热爱文学的,地摊小说看得不少嘛。”司空炬哈哈大笑起来,“不是盗墓,是我姐姐墓里有件纪念品,她孩子大了,要去国外留学,怕娶了洋媳妇不回来了,就托我来把它取走,好有个念想。”

司空炬说完,又打开钱夹,掏出了一沓票子递了过去。借着斜阳的余晖,章老头看出那沓票子不薄,估算一下有两千六七,差不多两个月的工资了,于是不再多嘴。收了钱,到门卫室里取了铁镐和手电筒,对司空炬说:“在哪个区?我带你去。”

在墓碑中穿行了二十来分钟,到达山顶,司空炬从章老头手里拿过电筒,只花三五分钟,就找到了。在雪亮的手电筒光中,墓碑上的“爱妻曹国英之墓——夫桑中平立”几个字清晰可见。要是在白天,这里视野一定很开阔,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之穴吧,桑中平表面文章还是做得很好的。

“就是这里。”司空炬说,“你动手吧。”

“要得。”守墓人章老头举起铁镐,用镐尖清理着石缝间的水泥。半个小时后,墓穴打开了,手电筒扫过去,黄绸缎包裹着的骨灰盒出现在眼前。司空炬伸手解开了黄绸缎,拉开骨灰盒顶端的一个小抽屉,只见一束用白丝带捆扎的头发正躺在里面。

“就是它了。”司空炬拿起头发,放进一个信封里,“你收拾一下吧,明天早上这里不要有任何动过的痕迹。”

“我晓得。”守墓人说,“要是让人知道了,我还要不要饭碗了?”

“我先下山了,你把大门钥匙给我,我出门后给你挂在大门上。”司空炬接过钥匙,调出自己手机上的电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