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古怪的善善

叶善开始给自己绣起了嫁妆,因为老太太让她绣。

一句玩笑话,叶善当了真。

她真就两耳不闻窗外事,绣起了自己的嫁妆。银烛和映红起先都对她心存畏惧,她刚回来的时候,并不敢真的靠近,倒是画屏那个心大的记吃不记打,对她和颜悦色了几日,她又嘿嘿的往前凑。

然而过往的一切又不会真的在人心底抹消。

侯夫人对叶善就不如最开始那般放松随意。她永远记得叶善将她们骗到山上,不许她们走的事,那会儿的无力感至今在她心底留有阴影。后来叶善同顾诚回来,态度冷淡,侯夫人反而更适应些,总觉得这才是她的本性。如今又是甜甜腻腻的一个人,虽然叫人看着容易亲近了,可真靠近了,侯夫人心里哐当哐当,莫名就会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这感觉来的太清晰,乃至于侯夫人和她相处都是僵硬的。叶善像是毫无所觉,该干嘛该嘛。挽着她的手,管她叫娘,让她给自己做甜甜的糕点。

侯夫人哆哆嗦嗦,找上了顾老太太,眼泪都快出来了,“娘,你真不觉得善善有点,有点……那啥?”

老太太心里头压着顾诚的安危,对别的事就没那么上心,可是善善表现的那般不同寻常,她怎会没感觉?

与侯夫人的畏惧不同,老太太更多的是心疼,若不是经历不同寻常,又怎会异于常人?老太太挨着儿媳妇,细细同她分析。侯夫人本就是软心肠,越听越有道理,虽然这一切都是老太太的猜测,可是一想到那孩子无父无母,稍一联想,光自行想象,就能补全一出孤女苦苦挣扎的苦情戏。

侯夫人说:“我也知道善善对我们好,她是个好孩子,可是她的性子实在是太难以捉摸了。要是当女儿,我只一门心思的对她好完全没问题。可是要她当儿媳妇,做顾家未来的主母,她真的合适吗?”

顾老太太拧了眉,说句良心话,她也觉得善善当孙女比当孙媳妇好。她不是喜欢棒打鸳鸯冥顽不灵的老太婆,实在是,她真的没从叶善身上感受到,她对顾诚的喜爱。

感情这种事,偷偷藏不住。老太太注意过,但凡叶善在,顾诚的目光就会追着她。爱意表现的热烈,是人都能感受得到。叫人郁闷的是,她感觉不到叶善对顾诚的喜爱。

要是将来,俩孩子因为感情的事闹起来,老太太会非常苦恼要帮谁。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别想太多,要是你儿子真想娶,你能拦得住?”老太太只能这样安慰儿媳妇,“我当年不也看走眼了?觉得你跟小诚他爹不合适。结果呢,你夫妻俩个如胶似漆,这把年纪了还谁都离不开谁,叫我老太婆都好生嫉妒。”

一句话成功转移了话题,侯夫人羞得满脸通红。

她心中的疙瘩也消解了一半,婆婆说得对,合不合适,还得顾诚他自己说了算,她考虑再多也没用,反正最后她也做不了他的主。她这个儿子要真听她的话,她早几年前就抱上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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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传来消息,王朝阳病逝,其义子纠结几股势力,扯了旗,自立为王,要与大晋国划地而治。战火一起,往来通信一断,顾侯留在那里的人也彻底与这边断了联系。

关于顾世子仍没有消息。

其实,顾家女眷不知道的是,顾侯早些日子就收到过顾魏递回来的消息。他们找到了顾世子的衣裳和信物,衣裳破损,上有血迹。

顾侯藏在心里,没敢说。回到家里仍旧开开心心。

叶善窝在老太太的院子,最近极不喜欢出门。她做活的速度慢了许多。大红锦被上鸳鸯戏水,绣了好多日子,也才绣出个轮廓。

老太太见她屋子里亮着灯,敲门进去,看她坐在绣架前,笑道:“还没睡呢,可别熬坏了眼睛。”

叶善摇头,“不累,银烛也没睡。”

老太太弯了眉眼,笑话银烛道:“她恨嫁呢,巴不得今晚就绣好所有嫁妆,明天就出嫁。我看看你绣得怎么……”

话音不自觉消失。

老太太神色复杂,目光定定的,一时没移开。

叶善落了一根针,抽出丝线,毫不受影响,慢慢道:“奶奶,怎么了?”

老太太艰难的转过脸,笑不出来,“你和银烛的进度一模一样呢。”是真一模一样,搞不清的,还以为是同一面绣品。

叶善抬头,笑容满面:“因为我和银烛姐姐的心情一样呀。”

顾老太太终于体会了一把侯夫人的恐惧心理,她说:“人和人是不同的,怎么可能心情一模一样呢。”

叶善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看上去纯粹极了,她说:“都是要嫁人,应该差不多吧。”

老太太说不出话来了。

她突然非常后悔。

她不该叫叶善绣嫁妆的。

她本意是想找个事,让叶善打发时间。人都是这样子的,一旦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她想着,就算是没什么感情,相处那么久了,多少也是有一些的。顾诚一直没有消息,真叫人担心啊。她不想善善跟她一样牵肠挂肚。而且当时的语境玩笑居大,没想到她当了真。

当真本也没什么,顾诚对她的心意,老太太是看在眼里的,如果善善也是一样的心情,两厢情愿,那就是天赐的姻缘,美事一桩。

老太太忽然又想起了曾经和叶善的对话。

“善善,你喜欢顾诚吗?”

“奶奶希望我喜欢吗?”

顾老太太深深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女孩笑容甜美,是世间少有的纯真烂漫,你盯着她的眸子看,会有种看到初生婴儿般纯粹的错觉。

老太太问:“善善,你几岁了?”

叶善:“在这里,应该二十了吧。”

老太太没细究她回答的古怪,只盯着她的眼睛说:“二十岁啦,很多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子都经历了成亲,生子等等诸多生活的磨难,她们的心境不再纯粹,眼神也蒙了尘埃。这样的变化,也不能说不好,生活教会了人做人的道理,人总是要长大,顺应天理。人不可能逆天而行。”

叶善收敛笑容,表情略显拘谨,羞涩,眸色也发生了变化,她说:“奶奶,应该是这样子吗?”

老太太眼睁睁看着她的神情发生了变化,垂在袖子里的手骤然握紧。

这表情,这眼神,让她再一次想到了银烛。

银烛许了人家,是她喜欢的小将军,女孩子娇羞,内敛,心有所爱。如果说叶善爱着顾诚的话,此刻她绣着自己的嫁妆,也该是这般神情。

老太太用力掐住手心,才没让自己失态,她定了定神,说:“善善,你能答应奶奶一件事吗?”

“如果你不是真心喜欢小诚,就不要答应嫁给他。”

叶善面上挂着标准的“银烛式娇羞笑容”,“不行呢,奶奶,我前天做了个梦,梦很真,就像曾经我真的经历过。我梦到顾诚死了,还没成亲就死了,孤单单的一个孤魂野鬼好可怜呢。娘不想他孤单,非常任性的给他办了冥婚,新娘子就是我呢。后来我就嫁进来啦,渐渐的大家也都接受了他已经死了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