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爱情阴谋

鲁冰从石宝寨下来,回到自己包租的豪华游轮上。回头望去,石宝寨孤峰拔地,四壁如削,九层亭阁叠连而上,直到山巅。山上云烟缭绕,绝壁中嵌着翠绿的松树。鲁冰意犹未尽,站在船头,江风翻卷着她的长发。她神采飞扬,兴奋地说:

“太美了!这儿的景色太美了!下一个景点是哪儿?”

站在船首的“屈原号”船长说:“我们可以去逛陆游洞,晚上10点可以抵达。”

他们乘坐的“屈原号”是最新式的磁流体动力快艇,机身光滑,呈漂亮的流线型,行驶起来半浮半飞,异常平稳安静。船上只有他们三个人:船长、鲁冰和姚云其。本来还有一位漂亮的导游小姐,让鲁冰不客气地赶下去了:

“小姐请便吧,我不需要你。我来是观赏江山美景的,最讨厌有人在耳边絮絮叨叨,说这块钟乳石像乌龟、那个山峰像香案,真烦死人了!只要‘耳得之为声,目观之成色’,赏心悦目,心旷神怡,便是不虚此行了,我管它像啥不像啥?”

导游小姐讪讪地笑着,询问地看着船长。船长忙说:“贵宾已经吩咐了,你还不下去?去吧,你的工资我照开。”

导游对这样的安排没有一点意见,喜滋滋地走了。身后的姚云其暗暗点头。虽然鲁冰是个喜怒无常的任性姑娘,言语尖刻,但她的尖刻有时确实能刺中要害。比如,对大陆上这些烦琐考证式的导游,他也是相当厌烦的,不过只有鲁冰敢把导游赶走。鲁冰穿着一件蛋青色的风衣,黑亮的长发随风飘舞,眉飞色舞,笑容十分生动。看着她,真的能让人无酒自醉。她正是从爱琴海米洛斯岛上走下来的维纳斯——在她心情没有变坏的时候。

姚云其身材颀长,比较瘦弱,穿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装,相貌平常。他是厦门大学中文系的,比鲁冰高一届。两年前他在学校的一个晚会上认识了鲁冰,从此就成了鲁冰的忠实臣仆。只要能让鲁冰脸上有笑意,他情愿把心剜出来。可惜,这个被失忆症折磨的姑娘至今仍生活在梦魇中,常常无缘无故地发脾气,脸上阴天远比晴天多。几天前,她到鹅鸾鼻见了哥哥,回来后心情很好,每天拉着姚云其陪她野游、做头发、跳舞。姚云其自然乐颠颠地跑前跑后。厦门大学是在市区思明路,鲁冰却住在鼓浪屿的康泰路。几天来姚云其一直在她的寓所里陪她。前天晚上鲁冰忽然心血来潮,要逛逛长江三峡。她立刻给哥哥拨通了电话,鲁刚问需要多少钱,她轻松地笑道:

“国内旅游不会有多大花费,10万元大概够了吧!”从屏幕上看鲁刚略有难色,鲁冰立即沉下脸,尖刻地说:“当然还要看你是否同意。谁让爸妈把我那份遗产放在你的监护之下呢。”

姚云其很为这位哥哥难过,几乎不敢正视屏幕上的鲁刚。他知道鲁刚十分疼爱妹妹,但这位公主未免太难伺候。屏幕上的鲁刚没有生气,犹豫片刻后说:“好吧,祝你玩得痛快。小姚也去吗?最好让他陪着你,路上注意安全。”

挂上电话,鲁冰格格地笑个不停:“守财奴!你看我这个守财奴哥哥!”姚云其想劝劝她,但嘴巴张了几张,没敢说出来。

夜幕已落下,江面上灯火点点,两侧的航标灯闪着黄光,群山溶于苍茫暮色。少顷,一轮圆月从山凹处升起,月色清幽,流波泻地,令人回忆起苏东坡笔下的意境。江面上行船如梭,有大小货轮,更多的是游轮。那些豪华游轮灯火辉煌,远远看去,似乎船体是通身透明的。姚云其轻轻把鲁冰揽在怀里,任她的发丝在自己脸上摩擦着。他真想就这样揽着自己的女神,直到地老天荒。

夜里10点,游艇停泊在陆游洞下。浑身银光闪闪的“屈原号”停在一堆廉价的普通游轮之外,就像灰鸭群中的一只天鹅。岸边峭壁千尺,只在临江处有一个很窄的平台。这块小小的平地上挤满了做生意的小贩,七嘴八舌地叫卖着烤包谷、糍粑、健力宝、可口可乐,也有人兜售山石、竹编和显然是伪造的青铜器等。在音节铿锵的湖北话四川话中,时时夹杂着吴侬软语。自从沿海平原被海水淹没,不少江浙难民逆流而上,在本来已经人烟稠密的长江上游沿岸艰难地挤占着立足之地。“屈原号”船长小心地驾着船,从游船缝隙穿过去,停靠在岸边。立即有人在岸上高喊道:

“是‘屈原号’吗?鲁冰小姐是在这条船上吗?”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声音清脆,说的是略带吴语韵味的普通话,听来十分悦耳。他打着赤脚,但皮肤白嫩,衣服整洁,显然是从沿海流落至此的学生。船长惊奇地回头看看鲁冰,粗声粗气地问:“什么事?”

小孩笑得像一朵鲜花:“鲁冰阿姨,一位先生让我向你献花。他说务必请你收下,如果你收下,他会重重地赏我。”

他举着那束鲜花,等不及踏板搭好便涉水过来。鲁冰多少觉得败兴。自从在七星岩见过姓唐的一面,十几天来,他一直死皮赖脸派人送花,早晚各一次,即使她跑到三峡也躲不掉。而且那人极聪明地从不露面,不然鲁冰肯定会把花束掼到他脸上。

当然,这种不屈不挠的劲头也叫人感动,而且让姚云其看着也是一件趣事。姚云其当然不敢说什么,但他心中自然气怒,已经形之于色了。再说,送花的小孩十分惹人喜爱,那束花很大,满满的一捧,看来那个姓唐的是把前两天未送的花一起补送来了。花束中有红色的玫瑰、紫色的山茶、洁白的玉兰、鲜黄色的月季,花香浓郁,鲜嫩腴腻,使人心情为之一畅。鲁冰格格笑着,吩咐船员把小孩拉上船。小孩的赤脚在滑润的地板上留下一块水渍,他不安地笑着,两只小脚搓来搓去。鲁冰低下头逗他:

“让你送花的那人是个坏蛋,我才不要那个坏蛋的花。”小孩怔住了,泪水立即在眼眶中打转。鲁冰接着说:“不过你要亲我一下,我就留下。”

男孩止住泪水,难为情地笑着,忽然踮起脚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鲁冰笑嘻嘻地问:“还有一个要求,我要收你做干儿子,你愿意吗?”

孩子愣住了,他显然不想回答“是”,但是一口拒绝也不礼貌。他忽然福至心灵,说:“小姐这么年轻,只能做我的姐姐!”

这下轮到鲁冰发愣了,片刻后放声大笑:“你也知道女人爱听别人说她年轻?真是个机灵的小马屁精。好了,你走吧。”她吩咐船长接过花,找一个花瓶插上,又让姚云其掏出100元塞到小孩衣兜里。小孩脸庞放光,跳下船一溜烟跑了。

在陆游洞前,船长为他们找了一个导游,便回船上去了。两人在导游的带领下踏进陆游洞,立即由衷地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这是一座极其巨大的穹窿似的山洞,整个山腹全被千万年来的涓涓滴水淘空。一串细细的彩灯从上面垂下,几乎望不见顶端,活像来自虚空,更衬出山洞的高峨。细细的铁梯沿着山壁盘旋而上,安全灯也随之嵌成螺旋形。游人缓缓地缘梯爬上去,仰面看时,洞顶的游人已小如蚁米。鲁冰喜笑颜开,举起相机四处乱拍,即使身在危梯中也是如此。姚云其其实已经胆战心惊,往下望时两腿打战,但还得装出一副骑士风度,一再敦促鲁冰靠里走,抓紧铁链。鲁冰微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