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魂曲(第2/13页)

地球上的听众都欢呼着,甚至包括这件事的反对派。

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向送行者。他的脸上皱纹纵横,长有不少老人斑,胳膊上的皮肤枯黄松弛,但他的脸上洋溢着何等的光辉!眼睛中燃烧着怎样的激情!他先同儿子拥抱,两人的拥抱多少有些生硬,因为他和儿子的关系一直是比较冷漠的,他怀着歉意,加大了拥抱的力度。

送行者依次同他拥抱,在深深的敬意中多少带着悲凉,毕竟他已经是88岁的老人了!昨天,在决定作出之后,太空署还匆忙为飞船准备了太空葬的器具。不过,从他本人近乎陶醉的幸福感来看,这个决定是正确的,让一个以环宇探险为终极目标的人死在太空是最好的归宿。

三名乘员向大家挥手告别,进入对接甬道。送行者也频频挥手,但没有说再见。不可能同他们再见了!这一点没有任何疑问。

夸父号的临时船长在甬道口迎接,他们互致军礼后紧紧拥抱,临时船长作了简单的交接,带着三名临时船员走进甬道,对接舱口缓缓关闭。服务飞船驶离夸父号,停留在50千米外,等待夸父号点火。

谢晓东坐上船长位,开始操作,尾喷管喷出橘黄色的火焰,夸父号缓缓脱离同步轨道,向外太空飞去。在尾喷管点火的刹那,地球上响起几十种语言的欢呼声,礼炮齐鸣,焰火照彻大地。夸父号很快脱离了地球重力。这时船上的太阳帆张开了,几百块巨大的帆页组成一个更为巨大的环形船帆,由电脑自动控制着角度。太阳光的压力经船帆会聚,变成飞船的动力。从远处看去,飞船就像一只巨大的半透明的水母。

飞船又沿地球轨道飞了一圈,熟悉的地球景色从舷窗外闪过:蔚蓝的海洋,白雪皑皑的高山,黄色的沙漠。当飞船背向太阳时,则是璀璨的万家灯火,不少城市在飞船经过的瞬间燃放了艳丽的礼花,姹紫嫣红,把城市装扮成童话的世界。

三人在心中喊着:永别了,亲爱的老地球,生机盎然的老地球。

飞船沿切向向月球飞去,在那儿要作一次小小的重力加速。尽管月球上已建立了几个地面站,但总的来说仍是蛮荒一片。环形山和月球尘占据了整个视野,没有一点宜人的绿色和天蓝色。乘员们默默地看着月球的地貌,从今天起,就要终生与这样的蛮荒相伴了。飞船沿月球飞出一个很陡的抛物线,飞过月球的白天和黑夜。小谢从船长位回过头,指着左前方,简短地说:

“万户山。”

这是以中国人命名的一座环形山。万户,世界上第一个试图离开地球的人。他曾在一把椅子上绑上数百支爆仗,同时点燃,想借火药的反冲力上天。结果爆仗爆炸,他不幸身亡。想来他在当时肯定被看做疯子,遭人耻笑,不过正是这样的疯子推动了历史的发展。

飞船正式开始了太空之旅,太阳帆已经产生了1g的加速度,所以飞船内恢复了正常的重力环境。电脑图林接过飞船的指挥,晓东和小星离开驾驶舱,跑过来簇拥在周老的身边。这会儿他们都卸去了“大任在肩”的庄重,又变成了16岁的少男少女。他们喊着:“周先生,周爷爷,我们总算把您拽到飞船上了!”

老人衷心地说:“谢谢,谢谢,孩子们,我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要这样说嘛,周爷爷,您是夸父行动的创始人,完全有权做它的乘员。您也是我们俩的心理依靠,有您在身边,我们就放心啦。”

老人笑着说:“我只是一个老废物。我没有拿到一个博士学位,而你们拿到了14个!不过,我真的很高兴能来到夸父号飞船,这是我毕生的梦想。”

“您努力了74年,才把它变成现实。”

“是啊,74年的梦想,74年的努力啊!”

窗外是暗淡的天幕,飞船尾喷管的火焰熄灭了,冲压发动机还未启动,只有太阳帆在起作用。飞船的速度很慢,衬着广袤荒凉的天幕,飞船显得很小,很缓慢,就像一只生命力脆弱的小甲虫。74年了,环宇航行是他一生唯一的信仰支撑点,他为此耗尽了心血,还曾被世人讥为“异想天开”的疯子。今天设想终于变成了现实,即使他立即倒地死去,他也会含笑九泉的。

02.少年激情

74年前,即2009年,北京奥运会刚刚结束,奥运所燃起的激情还在人们心中燃烧。这一年里,国际科幻大会又在北京开幕,这同样是一个激情燃烧的会议。

大会在中国科技会堂召开,中国科协副主席、航天专家曾郁参加了大会。会议结束后,他在记者的簇拥下走出会议室,不时停下来,同熟人交谈几句。这时,一个黑瘦的男孩子在门口拦住他。

男孩子就是少年时的周涵宇,他生于河南南阳的镇平县,一个多山的小县城,家境贫寒。他不是会议代表,但他凑够路费,自费来参加会议。小涵宇衣着朴实,肩膀瘦削,一双眼睛像燃烧的煤块。他不善于和大人物打交道,略带口吃,急迫地说:“曾爷爷,耽误您一点时间,可以吗?我有一份最伟大的构思要同您探讨。”

最伟大的构思?曾郁好奇地看着这个窘迫的但说话极为自信的孩子,慈爱地说:“好,你说吧。”

孩子皱皱眉头:“这个构思不是一两分钟能说完的,恐怕得一个半小时。”

曾郁看看秘书,秘书立即插进来委婉地解释:“曾主席很忙的,这样吧,把你的构思写成书面材料交给我,好吗?”男孩子不说话,倔犟地看着曾郁。曾郁心中忽然一动。他担任科协副主席已三年了。这纯粹是一个礼仪性的工作,不过是迎来送往,开会时戳那儿装装门面,哪能忙得抽不出一个半小时呢。秘书的阻挡不过是官场的规矩。曾郁拦住秘书,爽快地说:

“好,我们谈它一个半小时。”

这次谈话不在会议安排之中,秘书匆忙安排了一个小会议室。屋内的沙发庄重典雅,黑漆桌面光可鉴人,周围墙上挂着伽利略等几位科学伟人的画像。小涵宇还没有进过这么高级的房间,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安顿在沙发里。服务员送来咖啡和水果,曾郁笑着问了他的名字,说,开始吧。

谈话一开始,小涵宇就找回了自信。他开门见山地说:“曾爷爷,我认为环宇探险该提上议事日程了,该提上中国领导人的议事日程了。”

“什么探险?”

“环宇探险,环绕宇宙的探险。”

曾郁惊奇地看看他,在这一刹那,他甚至想对方是不是神经病。不过显然不是,孩子言谈极有条理,双目炯炯发光,那儿燃烧的是理智的激情而不是疯狂。小涵宇早料到听话者的反应,为了这次谈话,他整整准备了一年,现在,他立即展开话题,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他的雄辩慢慢地打动了曾郁。当然他不会信服这个荒诞的设想,但至少要听他谈完,听他究竟要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