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面对野狗群(第2/7页)

这种感觉,是不是由于他现在真正立足于一个无人世界?假使在服役那段日子里,他曾踏上某个没有空气的小型世界,是否也会有同样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那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困扰,他相当肯定。他会穿上太空衣走出去,如同他做过无数次的太空漫步一样。那是一种熟悉的情况,而仅仅与一大块“岩石”接触,并不会改变这种熟悉的感觉。绝对不会!

当然,这次他并没有穿太空衣。

他正站在一个适宜住人的世界上,感觉就像在端点星一样舒服——比康普隆舒服得多。他感到微风拂过面颊,温暖的阳光照在背上,植物摩擦的沙沙声传入耳中。每样东西都那么熟悉,除了没有人类——至少,人类如今已不复存在。

是不是这个原因?是不是因为这样,才使这个世界显得阴森森的?是否因为它不仅是个无人的世界,更是个遭到废弃的世界?

他以前从未到过任何废弃的世界,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废弃的世界,甚至根本没想到过有哪个世界会遭到废弃。直到目前为止,他所知道的每一个世界,人类一旦移民其上,子子孙孙就会永远住下去。

他抬头望向天空,其他生物都没有遗弃这个世界。有只鸟儿刚好飞过他的视线,似乎比橙色云朵间的青灰色天空更为自然。(崔维兹十分肯定,只要在这颗行星上多住几天,他就会习惯这些奇异的色调,到那个时候,天空与云朵也会显得正常了。)

他听到树上有鸟儿在歌唱,还有昆虫在轻声呢喃。宝绮思早先提到的蝴蝶,现在他果然看见了——数量多得惊人,而且有好几种不同花色。

树旁草丛中也不时传来沙沙声,但他无法确定是什么东西引起的。

令他感到心神不宁的,并非附近这些放眼可见的生命。正如宝绮思所说,人类对一个世界进行改造时,一开始就不会引进危险的动物。他幼年读的童话,以及少年时期看的奇幻故事,一律发生在一个传说中的世界(那一定脱胎于含糊的地球神话)。在超波戏剧的全息屏幕中,则充满各式各样的怪兽——狮子、独角兽、巨龙、鲸类、雷龙、狗熊等等,总共有几十种,大多数的名字他都不记得了。其中有些当然是神话的产物,或许通通都是也说不定。此外,还有些会咬人或螫人的小动物,甚至某些植物都是碰不得的,不过仅限于虚构故事中。他也曾听说原始蜜蜂会螫人,但真实世界的蜜蜂绝对不会伤害人类。

他慢慢向右方走去,绕过山丘的边缘。那里的草丛又高又密,但一丛丛分布得很零散。他走在树林间,其中的树木也是一丛丛地生长。

他打了个呵欠。不用说,并没有发生任何刺激的状况,他不知道该不该回太空艇打个盹。不,绝不能有那种念头,他现在显然得好好站岗。

也许他该演习一下步哨勤务。齐步走,一、二、一、二,来个迅速的转身,手中拿着一支阅兵用的电棒,操演着复杂的花式动作。(战士已有三世纪未曾使用这种武器,但在训练的时候,它却是绝对必要的项目,没有人说得出这是什么道理。)

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不禁令他笑了笑,然后他又想到,自己是不是该走到废墟,加入裴洛拉特与宝绮思的行列。为什么呢?他帮得上什么忙吗?

或许他能看到裴洛拉特刚好忽略的某样东西?嗯,等裴洛拉特回来后,还有的是时间那样做。如果有什么不难发现的东西,一定要留给裴洛拉特才对。

他们两人可能遇到麻烦吗?真傻!能有什么样的麻烦?

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一定会呼救。

他开始仔细倾听,结果什么都没听到。

然后,步哨勤务的念头又在他心中浮现,挥也挥不去。他发现自己开始齐步走,双脚此起彼落,踏出有力的节奏。一支想象中的电棒从肩头甩出去,打了几个转,然后被他笔直地举在正前方;接着电棒又开始打转,再回到另一侧的肩头。而在一个利落的向后转之后,他再度面对着太空艇(不过现在距离相当远了)。

向前望去的时候,他突然从角色扮演回到了现实,僵立在原地。

这里不只他一个人。

在此之前,除了植物、昆虫,以及一只小鸟,他没看到任何其他生物。他也未曾见到或听到有任何东西接近——现在却有一头动物站在他与太空艇之间。

这个意料之外的状况令他吓呆了,一时之间,他丧失了解释视觉讯号的能力。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他才明白自己正在望着什么。

那只不过是一只狗。

崔维兹不算是爱狗人士,他从未养过狗,碰到狗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亲切感,当然这次也不例外。他不耐烦地想,无论在哪个世界上,都一定会有这种动物伴着人类。它们的品种数也数不尽,而崔维兹一直有个烦厌的印象,每个世界至少有一种特有的品种。然而,所有的品种都有一个共同点:不论它们是养来消遣、表演,或是做其他有用的工作,都被教得对人类充满敬爱与信任。

崔维兹向来无法消受这种敬爱与信任。他曾跟某位养了一只狗的女子同居一段时间,看在女主人的份上,崔维兹对那只狗百般容忍,它却对他产生了根深蒂固的爱慕之情,总是跟着他到处跑,休息的时候则依偎他身旁(五十磅的体重全靠过来),出其不意就会让他身上沾满唾液与狗毛。每当他和女主人想要享受性爱,它就会蹲在门外不断呻吟。

从那段经验中,崔维兹建立了一项坚定的信念:自己是狗儿们一贯挚爱的对象。至于原因为何,只有犬科的心灵与它们分辨气味的能力能够解释。

因此,一旦从最初的惊讶中恢复,他开始放心地打量这只狗。它体型很大,身形瘦削,四肢细长。它正在瞪着他,却看不出有什么爱慕之情。它的嘴巴张着,也许可以解释为欢迎的笑容,但绽现的牙齿却又大又锋利。崔维兹相信,如果这只狗不在视线内,自己想必会觉得自在些。

突然间他又想到,这只狗从未见过人类,它的祖先也一定有无数代不知人类为何物。现在面前忽然出现一个人,它也许跟崔维兹看到它的反应一样,感到相当惊讶而不安。崔维兹至少很快就认出它是一只狗,那只狗却没有这个优势。它仍然不知如何是好,可能已经提高了警觉。

让一只体型那么庞大、牙齿如此锋利的动物一直处于警戒状态,显然不是一件安全的事。崔维兹心里很明白,双方需要赶紧建立友谊。

他以非常缓慢的动作,向那只狗慢慢接近(当然不能有突兀的行动)。然后他伸出一只手,准备让它来嗅一嗅,同时发出轻柔的、具有安抚作用的声音,还不时夹杂着“乖乖狗儿”这类的话,令他自己都感到十分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