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死 星(第2/6页)

“也许真的存在。”裴洛拉特带着微笑说,“别放弃,老伙伴。”

“我尚未放弃。”崔维兹虽然这样说,自己却不怎么有信心,“行星形成的过程太复杂,无法建立一套严格规律,我们只能以几率来讨论。有那个庞然大物在太空中,几率便会降低许多,可是并不等于零。”

宝绮思说:“你何不这样想——前面两组坐标,分别提供了一个太空族居住的行星,那么这第三组坐标,既然已经提供一颗符合条件的恒星,也应该能让你找到一颗可住人行星。为什么还要谈几率呢?”

“我当然希望你说得对。”崔维兹说,却一点也没有感到安慰,“现在我们要飞出行星轨道面,向中心的恒星前进。”

他说出这个意图后,电脑几乎立刻开始行动。他靠在驾驶座上,再次肯定一件事实:驾驶一艘拥有如此先进电脑的重力太空艇,后遗症之一是再也不能——再也不能驾驶任何其他型号的船舰。

他还能忍受亲自进行那些计算吗?还能忍受必须考虑加速效应,并限定在合理范围之内吗?最可能出现的状况,是他会忘掉那些问题,而让船舰全速前进,直到他与其他乘客都被抛向舱壁,撞得粉身碎骨为止。

嗯,那么,他将永远继续驾驶远星号——或是其他一模一样的太空艇,只要他能忍受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由于他想暂且忘掉有没有可住人行星这个问题(不论答案为何),他开始沉思另一件事:他刚才命令太空艇离开轨道面,是飞到轨道面的上方。如果没有必须飞到轨道面之下的特殊原因,驾驶员几乎总会选择向上飞,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严格说来,何必坚持将某个方向想成上方,而将另一侧想成下方呢?太空是完全对称的空间,“上下”纯粹只是约定俗成。

话说回来,在观测一颗行星时,他总会注意到它的自转与公转方向。如果两者都是反时钟,那么手臂举起的方向就是北方,两脚的方向则是南方。而在银河每个角落,总是将北方想象成上方,南方想成下方。

这纯粹是一种规约,可远溯至迷雾般的太古时代,而人类一直盲目沿用至今。一张原本熟悉的地图,如果南面朝上就一定看不懂,必须转过来才显得有意义。除非有特殊状况,否则任何人都会优先选择北方,也就是“上方”。

崔维兹想到三世纪前的一位帝国大将贝尔・里欧思所领导的一场战役。在某个关键时刻,他命令分遣舰队转向轨道面下方,于是敌军一个中队在毫无警戒的情况下,被里欧思逮个正着。后来有人抱怨,说这是一种投机行动——当然是出自输家之口。

如此影响深远且与人类同样古老的规约,一定是源自地球。想到这里,崔维兹的心思又被拉回可住人行星的问题上。

裴洛拉特与宝绮思仍然盯着那颗气态巨星,看它以非常非常缓慢的动作,在屏幕上倒翻着筋斗。现在日照部分渐渐扩大,崔维兹将光谱固定在橘红色波长上,在行星表面翻腾的风暴就变得更狂乱,而且更具催眠力量。

这时菲龙晃进了驾驶舱,但宝绮思认为他应该小睡一会儿,而她自己同样有这个需要。

崔维兹对留下来的裴洛拉特说:“我必须撤掉气态巨星的画面了,詹诺夫。我要让电脑集中全力,开始寻找大小恰当的重力讯标。”

“当然好,老伙伴。”裴洛拉特说。

不过实际情形要复杂得多。电脑所要寻找的,不只是个大小恰当的讯标而已,它还必须发自一颗距离符合条件的行星。还得等上好几天,他才能得到确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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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维兹走进自己的舱房,表情凝重而严肃——其实应该说是阴郁。然后,他着实吃了一惊。

宝绮思正在那里等他,菲龙则紧靠在她身边,身上的袍子与腰布散发出一股清新气味,一闻就知道经过了蒸气洗涤与真空熨烫。这孩子穿上自己的衣裳,要比穿着宝绮思那件大了几号的睡袍好看得多。

宝绮思说:“你刚才在电脑旁边,我不想打扰你,不过现在请听——开始吧,菲龙。”

菲龙便以高亢而带有韵律的语调说:“我问候您,保护者崔维兹。我感到万分荣幸,干……更……跟随您乘太空艇遨游太空。我也很快乐,因为我有两个亲切的朋友,宝绮思和裴。”

菲龙说完后,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崔维兹再度暗忖:我心中到底将他当成男孩还是女孩?或者都是?或者都不是?

他点了点头。“背得非常熟,发音几乎完美无缺。”

“根本不是死背的。”宝绮思热切地说,“菲龙自己拟好稿子,然后问我可不可以背诵给你听,我事先甚至不知道菲龙会说些什么。”

崔维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这样的话,的确很不简单。”他注意到宝绮思提到菲龙时,尽量避免使用代名词。

宝绮思转头对菲龙说:“看吧,我告诉你崔维兹会喜欢的。现在去找裴,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再向他要些读物。”

菲龙跑开后,宝绮思说:“菲龙学习银河标准语的速度真是惊人,索拉利人对语言一定有特殊天分。想想看,班德仅仅借着收听超空间通讯,就说得一口不错的银河标准语。除了能量转换,他们的大脑也许还有其他异于常人之处。”

崔维兹只是哼了一声。

宝绮思说:“别告诉我你仍不喜欢菲龙。”

“我无所谓喜不喜欢,那小东西就是让我不自在。比方说,想到跟一个雌雄同体打交道,就令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宝绮思说:“得了吧,崔维兹,这样说实在可笑,菲龙可算是完全正常的生物。在一个雌雄同体的社会中,想想看你我有多恶心——不是男性,就是女性。每种性别只能算一半,而为了生育下一代,必须以丑怪的方式暂时结合。”

“你反对这件事吗,宝绮思?”

“别装作误解我的意思,我是试图以雌雄同体的立场审视我们自己。对他们而言,那件事一定显得极其可厌;对我们而言,则似乎相当自然。所以菲龙才会引起你的反感,但那只是一种短视而偏狭的反应。”

“坦白说,”崔维兹道,“不确定该用什么代名词称呼这小东西,实在是一件烦人的事。为了烦恼代名词的问题,思路和谈话一直被打断。”

“但这是我们的语言有所缺失,”宝绮思说,“而不是菲龙的问题。人类的语言在发展过程中,从未将雌雄同体考虑在内。我很高兴你提出这个问题,因为我自己也一直在想。如果使用‘它’,并不是解决之道,那个代名词是用来指称无关乎性别的事物。在银河标准语中,根本没有代名词同时适合两种性别。那么,何不随便选一个呢?我自己把菲龙当成女孩,原因之一是她拥有女性的尖锐声调,此外她也能生育下一代,这是女性最重要的特征之一。裴洛拉特已经同意,你何不一样接受呢?我们就用‘她’称呼菲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