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议 员(第4/6页)

“等会儿吧,现在,请你先坐下。我是以朋友的态度这样说的。”

崔维兹迟疑片刻,便坐了下来,任何敌对的态度似乎都突然变得毫无意义。“现在要怎样?”他问。

“现在,我可否请你诚恳地、仔细地回答我一些问题,完全不作任何规避?”

“假如我不肯呢?我会受到什么样的威胁?心灵探测器吗?”

“我相信不至于。”

“我也相信不至于,因为我是一名议员。假使你们那么做,结果只会证明我的清白。等到我无罪开释之后,我就会结束你的政治生命,也许连市长也一并赶下台。这样想来,或许让你用心灵探测器整我一下相当值得。”

柯代尔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使不得,使不得。那很可能使你的脑部受到严重损伤,有时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疗养。你犯不着冒这个险,绝对不值得!你也知道,有些时候,假如强行使用心灵探测器……”

“柯代尔,你在威胁我?”

“崔维兹,我只是就事论事——议员先生,请你不要误解。如果必须使用心灵探测器,我绝不会犹豫。即使你是无辜的,你也无权追索任何补偿。”

“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柯代尔打开办公桌上的一个开关,然后说:“我的问话和你的回答,都会以录音和录影的方式保存下来。我不希望你说什么题外话,更不希望你闭口不答。现在千万别这么做,我相信你懂得我的意思。”

“我当然懂,你只会录下你想要的部分。”崔维兹用轻蔑的口气说。

“没错,不过,请你别误会。我不会扭曲你的任何一句话,我只会加以取舍,如此而已。你知道哪些话对我没用,相信你不会浪费彼此的时间。”

“等着瞧吧。”

“崔维兹议员,我们有理由认为,”他的语气突然变得颇为正式,表示他已经开始录音和录影,“你曾经在某些场合公开声明,你不相信谢顿计划的存在。”

崔维兹缓缓答道:“假如我在不少场合,曾经公开大声疾呼,你还需要我再说些什么呢?”

“议员先生,请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诡辩上。你该知道,我需要的只是你在绝对清醒,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之下,亲口坦承这件事情。而在我们的录音中,你的声纹就能证明这一切。”

“我想这是因为,假如利用任何催眠效应,不论化学药物或是其他方法,都会改变我的声纹?”

“变化会相当明显。”

“而你渴望证明,你并未采用非法手段审讯一名议员?这点我并不怪你。”

“议员先生,我很高兴你能够谅解,那就让我们继续吧。你曾经在某些场合公开声明,你不相信谢顿计划的存在。你承认这件事吗?”

崔维兹说得很慢,措辞极为谨慎。“我们称之为谢顿计划的这个东西,一般人赋予它极重大的意义,可是我不相信。”

“这个陈述过于含糊,能否请你详加解释?”

“我的意思是,通常一般人都认为,哈里・谢顿在五百年前,运用心理史学这门数学,巨细无遗地算出人类未来的发展;而我们目前所遵循的既定轨迹,是从第一银河帝国通往第二银河帝国的最大几率线。但我认为这种观念过于天真,不可能是事实。”

“你的意思是说,你认为哈里・谢顿并不存在?”

“我绝无此意,历史上当然有他这个人。”

“那么,他从未发展出心理史学这门科学?”

“不,我当然也不是这个意思。听好,局长,我刚才要是有机会,就能把这一点向议会解释得清清楚楚,而我现在就要向你解释。我要说的这番道理,其实非常明显……”

安全局长并未做声,却显然将记录装置关掉了。

崔维兹随即住口,并皱起眉头。“你为什么要关掉?”

“你在浪费我的时间,议员先生,我并不是请你来演讲的。”

“你明明要求我解释自己的观点,不是吗?”

“绝对没有,我只是要求你回答问题——用简单、明了、直接的方式回答。针对我的问题作答,别说任何的题外话。只要你合作,我们很快就能结束。”

崔维兹说:“你的意思是,你想诱导我作一些陈述,用来强化我已认罪的官方说法。”

“我们只要求你据实陈述,我向你保证,我们绝对不会断章取义。拜托,让我再试一遍,我们刚才正谈到哈里・谢顿。”记录装置再度开启,柯代尔用平稳的语气再问一次:“那么,他从未发展出心理史学这门科学?”

“他当然发展出了我们称之为心理史学的这门科学。”崔维兹已无法掩饰心中的厌烦,气呼呼地挥动双手。

“你对心理史学——如何定义?”

“银河啊!心理史学通常被视为数学的一支,专门研究在特定的条件下,人类群体受到某种刺激之后的整体反应。换句话说,理论上,它能预测社会和历史的变迁。”

“你用了‘理论上’三个字。你是否以专业的数学观点,对这个定义抱持怀疑的态度?”

“没有。”崔维兹说,“我并不是心理史学家。而基地政府的每一个成员,以及端点星上的每一个公民,也没有任何人是心理史学家,甚至……”

柯代尔举起右手,轻声说:“议员先生,拜托!”崔维兹只好住口。

柯代尔又说:“我们都知道,哈里・谢顿根据他的分析结果,设计出了以基地当跳板,用最有效率的方式,结合最大的几率和最短的时限,使银河系从第一帝国跃进至第二帝国的计划。你是否有任何理由,质疑这个事实?”

“当时我还没出生,”崔维兹用尖刻的语气说,“又怎么会知道?”

“你能确定他并未这么做吗?”

“不能。”

“或者,你是否怀疑,过去五百年来,每当基地发生历史性危机,都必然出现的谢顿全息影像,并不是哈里・谢顿在去世前一年间,也就是基地设立的前夕,由他本人亲自录制的?”

“我想,我不能否认这一点。”

“你想?你愿不愿意干脆说,这根本是一个骗局,是过去的某个人,为了某种目的,故意设计出来的骗局?”

崔维兹叹了一声。“不,我并不坚持这一点。”

“那么你是否准备坚持,哈里・谢顿的影像所传达的讯息,是某人暗中玩出来的把戏?”

“不,我没有理由认为这种把戏是可能的,或是有什么用处。”

“好的。你刚才亲眼目睹谢顿再度显像,难道你认为他的分析——早在五百年前就作出的分析——和今日的实际情况并不十分符合吗?”

“正好相反,”崔维兹突然精神一振,“它和现状非常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