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地 球(第2/5页)

“好吧,那么你还可以找两天。我能提供一个建议吗?”

“请说。”

“我从工作中体会出一个心得——我的工作当然和你的截然不同,但是这个道理或许可以推广——我的心得是,如果对某个问题猛钻牛角尖,反倒会弄巧成拙。何不把心情放轻松,跟我谈点什么别的,这样一来,你的潜意识在没有密集思考的压力下,也许就会帮你解决这个难题。”

崔维兹先是露出厌烦的神情,随即哈哈大笑。“嗯,有何不可?告诉我,教授,你为何会对地球那么感兴趣?你怎么会想到那种古怪的念头,认为人类全都发源于某一颗行星?”

“啊!”裴洛拉特点了点头,沉浸在回忆中。“说来话长,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刚进大学的时候,本来想成为一位生物学家,因为我对不同世界的物种变异特别感兴趣。你应该知道,这种变异非常小——嗯,也许你并不知道,所以想必不介意我从头说起。银河各处所有的生命形态,至少目前我们接触到的一切生命,都是以水为介质的蛋白质/核酸生化结构。”

崔维兹说:“我读的是军事学院,课程偏重核子学和重力子学,但我并非那种知识狭隘的专才,我对生命的化学基础略有所知。我们以前学过,水、蛋白质以及核酸,是唯一可能的生命基石。”

“我认为那个结论并不恰当。比较安全的说法,是至今尚未发现其他形式的生命,或者应该说,还没有辨识出来,反正你知道这点就成了。更令人惊讶的是,所谓的原生物种,也就是除了某颗行星之外,其他世界都不存在的物种,数目竟然都非常少。现今存在的大多数物种,特别是‘智人’,在银河所有的住人世界几乎都能发现,而且无论就生物化学、生理学或形态学而言,彼此都有密切关联。另一方面,原生物种之间的特征却有很大差异,不同行星上的原生物种也几乎没有交集。”

“嗯,这又怎么样?”

“结论就是银河中某个世界——单独一个世界——和其他世界截然不同。银河中有数千万个世界——没有人确定究竟有多少——都发展出了生命,但都是些简单的、纤弱的、稀稀落落的生命,没有什么变化,不容易存续,更不容易扩散。可是有一个世界,那个唯一的世界,轻而易举发展出几百万种生物,其中有些非常专化,而且高度发展,非常容易增殖和扩散,最后的结果就包括我们在内。我们有足够的智慧形成文明,发展超空间飞行,殖民整个银河系。而在扩展到整个银河的过程中,我们随身带着许多其他的生物,那些生物彼此间都有渊源,也和人类多少有些亲戚关系。”

“仔细想一想,”崔维兹以相当平淡的口气说,“我认为这种说法站得住脚。我的意思是,这是个充满人类的银河,如果我们假设人类起源于单一的世界,那个世界就必定与众不同。有何不可呢?生命能够那么多样化发展的几率一定很小,也许只有一亿分之一;在一亿个能产生生命的世界当中,才出现一个那样的世界。所以说,顶多只能有一个。”

“但究竟是什么因素,使得那个世界和其他世界如此不同?”裴洛拉特十分激动,“是什么条件使它变得独一无二?”

“大概只是偶然吧。毕竟,目前在数千万颗行星上,都存在有人类以及人类带去的其他生命形态,那些行星既然都能维持生命,所以条件一定都差不多。”

“不对!人类这个物种一旦演化成功,一旦发展出科技,一旦在艰难的生存斗争中浴火重生,就会具有很强的适应力,即使最不适宜生存的世界,人类也一样能征服,端点星就是很好的例子。可是你能想象,端点星会演化出什么智慧生物吗?当人类初到端点星时,也就是百科全书编者掌权的时代,端点星上最高等的植物,是生长在岩石上的藓类;而最高等的动物,海中的是珊瑚类生物,陆上的则是类似昆虫的飞虫。我们来到之后,将那些生物一扫而光,同时在海洋中放生大量鱼类,又在陆地上繁殖兔子、山羊、草本植物、木本植物、五谷杂粮等等。当地的固有生命如今全部绝种,只有在动物园和水族馆才看得见。”

“嗯——嗯。”崔维兹无言以对。

裴洛拉特瞪了他足足一分钟之久,然后发出一声长叹,这才说:“你并非真的感兴趣,对不对?怪啦!我发现好像谁都没有兴趣。我想,这是我自己的错。虽然自己被这个问题深深吸引,我就是无法说得引人入胜。”

崔维兹说:“这个问题很有趣,真的。可是……可是……又怎么样呢?”

“难道你没有想到,这会是个很有趣的科学研究题目?想想看,一个银河中独一无二的世界,只有在那个世界上,才能产生真正丰富的固有生态。”

“对一位生物学家而言,也许有趣。可惜我不是,你懂了吧,所以你得原谅我。”

“当然啦,亲爱的伙伴。只不过,我也从未发现这样的生物学家。我刚才说过,我本来主修的是生物。我曾经拿这个问题请教我的教授,他同样兴趣缺缺,还劝我应该找些实际的问题。这令我十分反感,我索性转攻历史,反正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很喜爱阅读历史书籍。从此以后,我就从历史的角度,来钻研‘起源问题’。”

崔维兹说:“可是这样一来,至少让你找到一个毕生志业,所以你该感谢那位教授的冥顽不灵。”

“对,我想这样说也有道理。而且这项毕生志业的确有趣,我始终乐此不疲。但我实在很想挑起你的兴趣,我不喜欢永远这样自言自语。”

崔维兹突然仰头大笑,笑得极为开心。

裴洛拉特平静的面容,露出几许被刺伤的神情。“你为什么嘲笑我?”

“不是你,詹诺夫,”崔维兹说,“我是在笑我自己的愚蠢。我十分感激你的关心,你知道吗,你完全说对了。”

“人类起源是个重要的课题?”

“不,不——喔,对,那也重要。但我的意思是,你刚才叫我别再拼命想那个问题,应当把心思转移到别处去,这个建议真的有效。当你在讲述生命演化方式的时候,我终于想到了怎样寻找那个超波中继器——除非它不存在。”

“喔,那件事!”

“对,那件事!我刚才犯了偏执狂。我原先一直用传统方式寻找,好像还在当年那艘老旧的训练舰上。我用肉眼查看每个角落,试着寻找各种可疑的物件。我忘了这艘太空艇是数万年科技进化的结晶。你懂了吗?”

“不懂,葛兰。”

“太空艇上有电脑,我怎么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