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不眠之夜(第2/3页)

种苏往旁边让了让,这一耽搁,顿时落后几步,李妄尚未察觉,兀自朝前走。

“燕……”

种苏忽然住了口,看着李妄背影,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帧熟悉的画面——

那正是从前父亲母亲生辰时,二人吃过面,撇下她与种瑞,两人单独外出,便也是这样,父亲母亲会去街头闲逛。

种苏跟种瑞曾偷偷尾随他们,见过他们这幅模样,与今日眼前这一幕竟奇异的相似……

种苏站在原地,望着前方人群中的李妄,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只是那时的她已长大。

她还记得,母亲也会走着走着便落后,父亲走出好远,发现人丢了,便将母亲数落一通,责怪她这么大个人还会丢,母亲有时不理会,有时则狠狠骂回去,于是两人便吵起来……

李妄很快发现了人没跟上,于是停下脚步,回头寻找种苏,一眼看到种苏,而后耐心的等待她。

种苏回过神来,笑了笑,向李妄走去。

环城河畔,流水桥下,河面上停泊着数不清的小船,小船首尾相接,船上挂满灯笼,连成长长的一条线,犹如天上星河落在人间。

船上传来阵阵歌声,那曲调古朴,歌声悠扬,乃古时的一种传统祈福歌。

不少人坐在河畔欣赏这星河夜景,在那歌声里有人闭上眼睛,许下心中愿望。

种苏与李妄站在桥上,并肩遥望河畔。

“燕兄可要在此许个愿?”种苏笑道,“地上灯是天上星,可能许愿更灵验呢。”

其实管它灵不灵,凡事重在参与,种苏当然也只是说着玩的。

“燕兄应该不信这些吧。”种苏笑着道,李妄乃九五至尊,坐拥天下,大抵没有什么需要许愿才能得到的。

却听李妄道:“偶尔也信。”

李妄站在桥上,静看了会儿,接着闭上眼睛,微微低头。

种苏没想到李妄居然会真的许愿,只觉有些好笑,便站在一旁看着他,没有出声打扰。李妄闭着双眼,鸦羽般的长睫在眼睛下方投下一抹暗影,他许愿的样子并不突兀,有种云淡风轻的虔诚认真。

灯火照在李妄的眉眼上,勾勒出他英俊的轮廓,种苏静静的看着他,小桥流水,星河璀璨,月光动人,比不过眼前人。

李妄眼皮微动,睁开眼睛,种苏在他看过来之前移开目光。

“许好了?”种苏说。

李妄点点头。

种苏打量李妄面孔,眯起双眼,李妄看过来,扬了扬眉,眼中含了点笑意:“以后告诉你。”

种苏便笑起来。

祈福歌结束,换了一首欢快的乐曲,船上出现舞者身影,岸畔的人们便欢呼起来,紧接着,河边也出现些舞者,在人群里穿梭,载歌载舞。

种苏不由看的笑起来。

从前在录州,在来的路上,种苏也曾看过这般逍遥热闹的景象,但都不及长安的盛景,长安不愧是大康都城,所有的一切在这里体现的更加分明,更加淋漓尽致。

“觉得如何?”在那歌声里,李妄忽然开口道。

“再好不过。”种苏望着眼前欢欣的人们,还有身边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笑着道,“长安之名,名如其实。”

长安的恢宏壮阔,繁华奢靡,包罗万象……令它充满勃勃生机,长安盛,则天下盛,它犹如一位领路者,先行者,它的歌舞升平正是大康王朝盛世天下的缩影与序幕。

种苏每每看到这样的景象,便有种来自内心深处的自豪,对大康的未来充满强烈的信心。

“长安以后会更好,”李妄说,“你若留在长安,便能亲眼见证。”

种苏侧首,看向李妄,李妄并没有看她,仍望着桥下。灯火照在李妄的面孔上,如星光闪耀。

种苏没有说话,短短一瞥,继而飞快移开目光,转头,重新看着桥下。

桥下又换了首曲子,歌女抱着琵琶,坐在船上,唱起一首悠扬小调。

李妄始终没有再看种苏,两人一起遥望着河畔,都没有再说话。

李妄今日穿着身暗红锦袍,与这日的热闹欢欣倒相得益彰,种苏则是一身天蓝,头上是同色系的发带,河风吹起时,发带轻扬。

两人并肩站在桥上石栏前,种苏右手搭在栏杆上,左手随意垂在身侧,过了一会儿,李妄慢慢放下右手,也垂在身侧,两人袖袍不可避免的挨在一起。

李妄袖中修长的手指蜷了蜷。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这晚种苏与李妄分别后,各自回去。夜渐渐的深了,这两日取消宵禁,无数人通宵狂欢,乐曲将会响足一夜。

种苏回去后洗过倒是上了床,然而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她躺在床上,看着黑色的夜,翻来覆去,终于忍不住坐起,披上外衣下床,出了卧房。桑桑睡在外间,手里握着李妄赏的玉佩,睡的正酣。种苏替她拉了拉被子,再轻手轻脚走出去。

外头隐隐传来乐声与人声,小院中月色朦胧,照着这方天地,也照着种苏面上的茫然。

种苏在檐下站了会儿,四下看看,向院中走去。

“你干什么?”

陆清纯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种苏一跳。桑桑睡的人事不知,陆清纯听力却极好,种苏甫一开门,便被他察觉。

“我睡不着,起来走走。”种苏小声说,“你睡吧,不必管我。”

陆清纯忠厚的脸上露出不解,看了看种苏,转身回房。

种苏背着手,耷拉着脑袋,在院中漫无目的的走动,恍若孤魂野鬼,走过一圈,不经意一抬头,吓的差点跳起来!

“你干什么?!”种苏捂着心口,极力忍住没有叫出声来。

“你生病了?”陆清纯不知何时又出现,抱臂打量着种苏,说,“你看上去……不太正常。”

“没病。”种苏面无表情道,“你回去睡觉,不要管我。否则扣你月钱。”

陆清纯马上走了。

种苏继续在院中转圈,连老实的木头人陆清纯都看出她不正常,她大抵真有些不正常了。

种苏从小到大几乎无忧无虑,最大的烦恼莫过于如何压制种瑞,生平头一次为旁人失眠。

她也向来洒脱,并非毫无主张之人,几乎所有事都能够处理得当,不失分寸,哪怕中间波折起伏,也能最终解决好,头一回这般心神混乱。

“皇兄对你真的不一样。”

“你说,皇兄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而断袖?”

“假若皇兄其实喜欢的本是女子呢?”

“你将来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有没有可能喜欢皇兄啊……”

“喜欢的是男是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

“……正如你所言,两情相悦最重要。除却两情相悦,朕心中所想的,还有从一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