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母亲(第3/4页)

秘书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骆承修会说出这种话,定了定神才又劝:“骆总,情况没那么糟,只是一个窟窿有了亏空。”

秘书低声说:“最差的情况,我们可以卖掉一部分资产抵债,再把那几个公司破产清算,及时断尾求生……”

“然后呢。”骆承修问,“把保下来的烂摊子给大少爷,简少爷,还是骆橙?”

秘书滞在原地,张了张嘴,竟然没答得出来。

骆承修甚至还有心情嘲讽地笑了一声。

这些年做生意,遇到的槛不少,比这次更危急更凶险的也不是没有,可这次他忽然觉得灰心。

不只是因为那个明家,只要那位“先生”不认为惩罚结束,就算他们真的拼上伤筋动骨熬过去了,也还有下一个更严重的打击等着他。

这当然也让他觉得深深忌惮又格外无力,可又绝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他的长子半疯不疯地到处游荡,到处找那个丢了的弟弟。他养大的女儿眼里,父亲还不如家里要破产、住处要被收回重要……至于那个养子,又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勾当?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他的确可以想办法去解决面前的困境,他只是忽然不知道,这件事还有什么意义。

骆承修摸着桌上的茶宠,忽然被脑海里的一闪念怔住。

……骆枳交出淮生娱乐的时候,原来是这种心情吗?

因为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意义,所以索性不要了。

骆枳掉在海里的时候呢?

在那幢别墅里,骆枳站在那间破破烂烂的小屋窗口,看着海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

那个时候,还有什么对他有意义吗?

骆承修被自己的闪念莫名骇出冷汗。

第一次,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去回想,自己那天都对骆枳说过什么。

他都对骆枳说了什么?那天他坐在餐桌上,还觉得自己今天的语气已经好得给足了骆枳面子。

“你来这干什么?”

“又有什么打算,还想在这儿闹一场?”

“那就别在这碍眼。”

“该去哪去哪,没人管你。”

……

骆枳那天的表现究竟为什么那么反常?

反常到好像已经被疲惫吞没了,像是一台彻底生锈濒临报废的机器,缓慢地重复他的话,缓慢地回答。

骆枳对他说,不想来这。

那是望海别墅,是骆枳当初在他的车上,唯一想到要去的地方。

……也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吗?

骆承修被门铃声强拉回心神。

管家忧心忡忡地把来人引进来,走到骆承修身边,低声和他汇报来意。

骆承修听着,眉头越蹙越紧:“让他们带走夫人治疗,明家就放那批货?”

管家攥了攥掌心的汗:“对。”

这对他们来说,算是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喜讯——来的是荀家人,荀家一直在医疗领域深耕,说不定真对夫人的病有办法。要是还能换回那批货,那就更是能叫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是不是因为……因为知道他重视亲情,明家心软了?”

管家低声说:“要是同意了,夫人或许能想起来……”

这些话让刚换了衣服回来的骆橙听见,她打了个激灵,脱口而出:“不行!”

骆承修抬起头,平淡阴沉的视线落在骆橙身上。

骆橙从没被父亲这样看过,她忽然生出强烈的恐惧,仿佛有什么抓不住的东西正在流逝。

但即使是这样,某种更直接、更强烈的恐惧还是促使着她开口:“爸爸,他们一定会折磨妈妈的,不行……”

“骆橙。”骆承修慢慢地开口,“你好像知道些什么。”

骆橙的脸色骤然惨白。

“我记得,你和你妈妈的感情好像没这么好。”

骆承修说:“你一直都是不太亲她的……这倒也不怪你,你妈妈也不怎么在意你。”

骆夫人的眼里只有简怀逸,大多数时候都把其他人当做空气。至于骆橙,更多的时候还是由父兄带着,很少会和母亲单独相处。

骆承修问:“你怎么忽然这么护着妈妈?”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骆承修甚至笑了笑,“说给荀叔叔听。”

骆橙死死闭着嘴巴,身体不住的发抖。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知道什么,只是因为任尘白不肯放过她,一直在不断给她发纪录片的片花……那些似是而非的影像,让她这些天一直在做梦。

她完全不记得梦里都发生什么了,只是格外清楚醒来时那种近乎窒息的恐惧和慌乱。

而在刚才,听见管家那句话的时候,这种恐惧慌乱忽然就汹涌地扑出来,把她淹没在了当场。

骆承修比之前缓过来一些,撑着轮椅站起来:“荀先生,能先在我家给夫人治疗吗?”

荀臻是按照明危亭的吩咐来的,他也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情形,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明禄。

发现对方没有回绝的意思,荀臻就点了点头:“也不是不可以……令夫人现在状况怎么样?”

“前两天我们收养的儿子被人打伤了,她吓到了,发作得很厉害,之后就一直迷糊,不太清醒。”

骆承修的语气很客气,没有任何要抗拒或是为难人的打算:“人就在楼上。”

完全没料到骆家会是这种态度,荀臻几乎要怀疑,明家请人去喝的茶有没有什么特殊功效。

他看着骆承修的神色,隐约觉得这人似乎也有些不对劲。但他也清楚分寸,知道这种事不该他多问,只是说了声打扰,由管家引着上了楼。

……

明禄带着人,依然留在骆家的客厅。

再见到这个明家的总管,骆承修身体里蛰伏着的恐惧瞬间复苏,虽然强撑着没有失态,脸色已经格外难看。

“骆家主,今晚再去喝茶吗?”明禄的语气很客气,“上次招待不周,今天换了别的口味。”

骆承修死死攥着手掌,却还是遏制不住身体本能畏惧的颤抖。

“我愿意让诸位带走夫人……治疗。”

骆承修勉强笑了笑:“明先生一言九鼎,不会再扣着我家的货了吧?”

“骆家主原来是为了那批货,才去喝茶的。”

明禄点了点头:“不会了,我们之前并不知道,原来那位跨国集团的创始人和小少爷也有善缘。”

“你们的款项拖欠太久,对那家集团的资金流也有不利。”明禄说,“我们会对那一方有所补偿。”

骆承修听见他的称呼,瞳孔缩了缩。

……他其实隐约猜测过明家会这么做。

现在得到了准确答复,他以为自己会觉得懊恼,或是追悔莫及。

骆钧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会把领带夹的事告诉他的——原来他有无数次机会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原来只是因为骆枳和那个创始人丁点的联系,明家就可以把这件事轻轻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