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一人与骡

从程尼斯的一举一动,看不出他是否知晓普利吉的态度,以及他们两人的关系都起了微妙的变化。他正靠在硬木长椅上,两脚大剌剌地伸开。

“你看这个总督有什么古怪?”

普利吉耸耸肩。“一点也看不出来。我认为他并没有什么特异的精神力量。倘若他真是第二基地的成员,也只是个非常差劲的角色。”

“你知道吗,我认为他根本不是。我也不确定该如何解释。假设你是第二基地分子,你又会怎么做呢?”程尼斯显得越来越深思熟虑,“假设你知道我们来此地的目的,你会如何对付我们?”

“当然是‘回转’。”

“跟骡的做法一样?”程尼斯猛然抬起头来,“假使他们已经令我们‘回转’,我们察觉得到吗?我很怀疑。或许他们只是一群非常聪明的心理学家,却没有任何异能。”

“若是那样,我想他们会尽快杀掉我们。”

“而我们的星舰呢?不对。”程尼斯摇了摇食指,“普利吉,老前辈,对方正在对我们故弄玄虚。这只有可能是故弄玄虚。纵使他们精通情感控制,我们——你和我——却只是打头阵的小卒。他们真正的敌人是骡,因此他们和我俩一样小心谨慎。我相信,他们已经知道我俩的身份。”

普利吉冷冷地瞪着对方。“你打算怎么办?”

“等!”他迅速吐出这个字,“让他们来找我们。他们投鼠忌器,也许是害怕上头的星舰,但也有可能是顾忌骡。他们先派那名总督来唬人,可是并未成功,我们仍将按兵不动。他们下次派来的人,一定是真正的第二基地分子,而他会主动和我们谈判。”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达成协议。”

“我可不敢苟同。”

“因为你认为这么做会出卖骡?不会的。”

“错,无论你多么精明,骡都有办法对付你这种吃里扒外的行径。但我仍然不敢苟同。”

“因为你认为我们无法智取第二基地?”

“或许吧。不过并不是这个原因。”

程尼斯目光下移,盯着对方手中的武器,然后绷着脸说:“你是说这玩意儿才是真正的原因?”

普利吉挥了挥手中的核铳。“没错,你被捕了。”

“为什么?”

“因为你背叛了联盟第一公民。”

程尼斯紧紧抿着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过了,你叛变!而我有责任制止这种行为。”

“你的证据呢?你有什么佐证或假设?或者只是做白日梦?你疯了吗?”

“我没疯,可是你呢?你以为骡会平白无故,就派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执行一个可笑的、充门面的任务?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但我不该浪费时间怀疑自己的判断。他为什么会派你来?因为你笑容可掬,穿着得体?因为你才二十八岁?”

“或许因为他信得过我。难道你不是在找合理的解释吗?”

“或许反而是因为他信不过你。如今看来,这个解释也极为合理。”

“我们是在较量自相矛盾的程度吗?或者是在比赛谁能把一件事说得最啰唆?”

普利吉渐渐逼近,核铳则比他更早一步。他挺立在年轻人面前,喝道:“站起来!”

程尼斯不慌不忙地依言照做。他感到铳口挨到自己的腰带,但胃部肌肉并没有开始抽搐。

普利吉说:“骡一心一意要找出第二基地,可是他失败了,而我也始终未能成功。我们两人都无法揭开的秘密,它一定隐藏得极好。所以,最后只剩下一个可行性——找一个已经知道那个秘密地点的人,来领导另一次的探索行动。”

“就是我吗?”

“显然正是。当然,起初我并不知道。不过我的心智虽然减缓,方向却仍然正确。我们多么容易就发现了‘群星的尽头’!你从‘透镜’的无数可能中,一下子就找到正确的像场,这简直是奇迹!接下来又是多么幸运,我们观测的正好就是正确的观测点!你这个大笨蛋!难道你就如此低估我,以为我会对你接二连三不可思议的好运,完全视若无睹吗?”

“你的意思是我太成功了?”

“你若不是叛徒,连一半的成功都不可能。”

“因为你对我的期望太低了?”

核铳又向前戳了一下。然而,程尼斯所面对的那张脸孔,只有森冷的目光暴露出逐渐升高的愤怒。“因为你被第二基地收买了。”

“收买?”程尼斯以无比轻蔑的口气说,“拿出证据来。”

“也可能是你的心灵受到影响。”

“骡竟然会不知道吗?真是荒谬。”

“骡当然早就知道。你这个小笨蛋,我要说的正是这一点。骡当然早就知道。否则,你以为骡为什么要拨给你一艘星舰?如今,你果然带领我们来到第二基地。”

“让我抽丝剥茧,为你分析一下。我能不能请问你,我为什么理所当然该这样做?假使我是一名叛徒,我为什么该带你来第二基地?为什么不在银河中乱闯一通,然后像你以前一样无功而返?”

“你是为了这艘星舰。因为第二基地的人显然亟需核能武器自卫。”

“你需要想个更好的理由。一艘星舰对他们毫无用处,假如他们认为能从中学到先进的科技,而明年就能建造核能发电厂,那么这些第二基地分子,头脑实在非常、非常简单。恕我直言,你自己的头脑就是这么简单。”

“你会有机会向骡当面解释。”

“我们要回卡尔根去?”

“正好相反,我们将留在这里。差不多十五分钟之后,骡就会跟我们会合。你这个自诩聪明绝顶的小子,你以为他没有跟踪我们吗?你这个诱饵刚好反过来了。你并未引出我们的猎物,却引导我们来到猎物的巢穴。”

“我可否坐下来,”程尼斯说,“用图解法为你解释一件事?拜托。”

“你给我乖乖站好。”

“好吧,我站着说也一样。你认为骡一直在跟踪我们,是因为通讯线路中有个超波中继器吗?”

核铳仿佛微微颤动了一下,不过程尼斯不敢肯定。他继续说:“你看来并不惊讶。可是,我不想浪费时间怀疑你是不是装的。没错,我晓得这件事。现在,我已经向你证明,我知道一些你以为我不知道的事。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并不知道、而我也确定你不知道的一件事。”

“程尼斯,你的开场白实在太长了。我以为你捏造谎言的效率应该很高。”

“我没有捏造任何事。叛徒当然存在,称之为敌方特工也可以。然而,骡是透过一个迂回的管道知晓这件事的。你可知道,他手下的某些‘回转者’似乎被人动了手脚。”